“甯甯啊……”奶奶輕輕地呼喚我。
我忽然清醒過來。
“嗯……”我察覺到自己的哽咽,清了清嗓子,強壓下哭意,“奶奶,我在的。”
奶奶的聲音越來越輕,我能感覺到她吐字艱難、氣息微弱,可她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我的甯甯啊,要好好長大啊……”
這是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奶奶永遠地離開了我,但是我不願意相信,固執地跟她說話,期待她隻是開了個玩笑。
“奶奶,我會好好長大的,奶奶,您也要好好看着甯甯長大啊。”
“等甯甯長大了,就帶奶奶離開這裡,找一個漂亮的地方一起生活。”
“那個地方一定也靠海,這樣一來,我們天天都能看海。”
“奶奶啊……”
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哽咽顫抖的聲音,“你陪着甯甯,好不好?不要離開甯甯,好不好?”
那天沒有下雨,風和日麗,海面平靜,連海風都是溫柔的。
我的心裡卻灌滿驟雨。
我好恨啊!
我希望整個小鎮的人都死掉!
可是、我知道,這不是奶奶希望的。
我把奶奶葬在鏡海邊的一座小山上,這裡視野很好,能看到大片的海域,我想奶奶一定會開心?
這裡可是我和奶奶的秘密基地,我們常常一起來看海、看月亮、聽海浪聲。
奶奶走了,留下的房子空空蕩蕩,對我來說已經不算是家。
我明白過來,這座老房子有奶奶才算是家,是奶奶構築起了家的意義,而不是這些磚瓦。
我不想一個人待在空寂的房子裡,常常跑去小山上,坐在奶奶身邊,同她講話。
鏡海海水瘋狂暴漲的時候,正好距離奶奶離開沒幾天,我的十六歲生日也在這段時間裡。
生日當天,我正待在小山上陪着奶奶,一群大人突然出現,他們不由分說地拖走我,給我換上慘白的祭祀服,綁到海邊。
挽月小鎮遠離城市,像一個被遺忘的孤島。
這裡的人們封建且迷信,他們将鏡海的暴動歸結于神明的發怒。
需要獻祭年輕的生命才能平息神明的憤怒。
我覺得有些可笑。
用人的生命獻給神明……
好像在他們眼裡、神明和兇殘的魔鬼無異。
我雖然出生在挽月小鎮,卻沒有和這裡的人們産生太多的牽絆。
所以他們一商量出用人獻祭的結果,就果斷地選擇了我。
沒有了奶奶,再無人愛我,對我來說生命已經了無生趣,所以我懶得求生。
我沒有掙紮。
我死在十六歲。
死在鏡海之上。
我的記憶雖然還沒有完全恢複,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徹底想起來,但我已經拼湊出我短暫的一生。
獻祭給海神麼……
和奶奶曾經說過的傳說故事‘河伯的新娘’倒是和有點像。
我自嘲地笑笑。
我來到小山上祭拜奶奶,看了眼平靜祥和的挽月小鎮。
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他們曾聯手殺死兩條活生生的生命。
我恨他們!恨這個地方!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動用蒂安斯留給我的力量将他們全部殺死。
地面在微微顫抖,狂風将樹葉席卷得簌簌作響。
海浪的翻滾忽然變得劇烈,一個大浪狠狠拍向岸邊,最終又歸于平靜。
我到底還是放棄了。
如果我毀了這裡,奶奶會傷心的。
這裡是她長大的地方。
是她的故鄉。
善良的人總是容易心軟,又容易受傷。
我緊緊咬住嘴唇,直到血腥味蔓延整個口腔才憤然離去。
我不想再看見他們。
我回到‘明珠’,路加正在等我。
“奧卡呢?”我問。
路加回答:“女巫大人,燈籠魚傳來求助訊息,奧卡去處理了。”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路加和奧卡能夠獨自處理好很多事情,這也更顯得我像個吉祥物一樣。
“路加,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我說。
“女巫大人,您請問。”路加說。
“蒂安斯大人在進行完傳承儀式以後,對你說了一句話,‘這是他的請求’——”
我看着路加,神情嚴肅:“他是誰?”
路加遵從蒂安斯“選擇權在于我”的交代,坦誠回答道:“是一隻人魚。”
我很是驚訝,用眼神示意路加繼續說。
“女巫大人,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這隻人魚和蒂安斯大人做了交易,在交易完成以後,蒂安斯大人将他送走了。”路加說。
“送走了?送去了哪裡?”我問。
“送去了陸地上,一個叫做‘南因市’的地方。”
“蒂安斯大人和他做了什麼交易?”
“這隻人魚和我有什麼關系?”
“他為什麼要請求蒂安斯大人封住我的記憶?”
我一股腦地問出我的疑惑,路加滿臉茫然。
我一征,看來路加已經把他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謝謝你,路加。”我說。
路加走後,我獨自沉思。
這隻神秘的人魚找到蒂安斯,請求蒂安斯封住我的記憶,他這麼做大概是因為認識我?
但是交易都是有代價的,為此他又付出了什麼?
我努力地搜尋腦海裡的所有記憶,卻是無果。
記憶沒有恢複完全,這麼傻想下去也不是辦法。
于是我決定:我要去岸上。
我要去南因市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