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裡的地闆光可鑒人,我看着自己踉跄的影子在上面一步一步地走過,艱難地朝書桌挪過去。
書桌上放着一顆魔法球,現在是靜置的狀态,純黑的球面倒映着我趴在桌上虛弱又慘白的模樣。
我喘着粗氣,緊皺着眉頭,砭骨的寒冷使我沒辦法完全閉上眼睛,我也不要閉上眼睛。
我不想再一次就這麼死掉。
刺骨的寒冷有了具象,凜冽的冰霜爬滿我的全身上下,冰冷的寒氣不停地往我心髒鑽。
就在我的心髒将要凍僵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看見我額間的印記有了變化。
花瓣在凋零,彎月在破碎。
一股猛烈的疼痛從我的腦袋裡竄過,就像是一根粗細正好的鋼針以飛快的速度穿過我的大腦。
我徹底昏死過去。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這些記憶不屬于現在的我,而是屬于很遙遠以前的我。
那時的我不叫蕭知甯,而叫——
阿蒂娅。
而祁不落一直是祁不落。
很久很久以前,我和祈不落就相遇了。
他是我一直喜歡的人魚少年。
從前、現在,一直都是他。
我終于明白了蒂安斯說的那句“原來它的使命也完成了”的意思,傳承之杖是屬于我的。
它本就是我的心髒。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砭骨的痛楚已經消退,可我還是沒有力氣。
袖子被打濕了一大片,我的半邊臉全是眼淚。
右手上似有若無的印記在微弱地發着光。
是祈不落在找我。
我強行趕退征然和悲傷,擦幹眼淚,用魔法烘幹衣袖,走出空間。
祈不落就等在空間的入口,一看見我,就把我擁入懷中,“蕭知甯,醒來的時候沒有看見你,我好怕我又找不到你了。”
我的心髒一陣鈍痛,前世的我也讓祈不落這麼害怕過,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他,“祈不落,我就在這。”
可我不敢承諾我再也不會離開他。
海神預言,鏡海毀滅的災難有兩次。
第一次阻止災難的人是我,而終結的人也是我。
但是我不打算把以前的事情告訴祈不落。
我不知道這場災難什麼時候來臨,但這一生我要讓他開心地度過。
等到了不得不分離的最後一刻,我會封掉他的記憶,讓他徹底忘了我。
他一定會徹底忘了我的,不會再有人為他恢複記憶了,因為我是最後一任女巫。
很殘忍。
但是……
我一定要這麼做,漫長的歲月太折磨人了,格雅和蒂安斯都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心裡還懷着一個見不到的人,那更痛苦。
對不起,祈不落,請原諒我。
我在心裡默默地說。
“我已經想起了全部,我都告訴你。”祈不落看着我說,他突然皺起眉,擡手撫摸我的額頭,呼吸變得粗重,聲音裡含着驚恐,“你的印記呢……”
印記已經完全碎掉消失。
蒂安斯沒寫完的那句,不是最後的材料,而是一句話,應該是契約反噬、印記碎裂之類的。
印記消失代表我記起前世,這本就是我的命運,她窺得一二分,也無法明寫。
“消失了。”我如實說,“不過别擔心,對我沒有影響。你看,我一點事都沒有。”
祈不落眼神狐疑地打量着我,“蕭知甯,你不會說謊。”
他的指腹落在我的眼角,“你明明哭過,眼角還是紅的,你是不是……特别痛?”
“不是,我不痛。”我快速否認,撒起謊,“我想要看看蒂安斯大人的筆記來打發時間,不小心睡着了,做了個噩夢。”
祈不落看着還想說什麼,我趕緊打斷他,“祈不落,跟我說說你的記憶吧,我想聽。”
“好。”他聲音沉緩地應道。
他溫柔地述說起和我有關的一切,我癡癡地看着他,強忍住眼淚。
幼小的人魚愛上幼小的女孩,肯為她付出一切。
人魚族太癡情了,而我注定要辜負這份癡情,可在此之前,我想要留下很多美好的回憶。
他忽然停下話音湊近我,嘴角微微一挑,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道:“女巫大人是被我感動到了還是吸引到了?”
我按下他的手,輕聲說:“祈不落,不要喊我女巫大人,喊我的名字就好。”
“嗯……”
祈不落略作沉吟,“那我喊你甯甯好不好?就像路加那樣叫你。”
甯甯……
我以為除了奶奶,再也不會有人這麼喊我了。
和路加也隻是在假裝扮演家人而已。
“好啊。”我答。
找到了祈不落,也記起了所有,我還是打算繼續像個人類一樣在南因市生活,和祈不落繼續做同桌。
他會和我和路加一起上下學,我體會到奶奶口中說的那種平凡美好的日子。
而在班級裡,我也交到了新朋友。
舒柔活潑講義氣,是個特别可愛的女孩子。
下課後,舒柔拉着我一起去買氣泡水,我們正好遇上那個上次騙我堵我的女生。
她看着我表情不善,走到我的身旁,在我耳邊低聲說:“祈不落是我的,離他遠一點。”
原先不明白的事情到現在我全部明白了,我知道了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因為她喜歡祈不落。
“抱歉,同學。”我說,“我想我上次已經明确地拒絕過你的要求。”
祁不落不屬于她,我也不要遠離祁不落。
她似乎很生氣,再次舉起手要打我,舒柔吓了一跳,喊道:“哎,同學,你怎麼能随便打人呢!”
舒柔的聲音引來一些視線。
我把舒柔拉到身後,抓住她要落下的手,堅定地說道:“這位同學,我能夠理解你對祈不落的感情,但是非常抱歉,我不會遠離祁不落。”
“啊……啊?”舒柔在一旁張大了嘴,“你、你們這是在争祁不落?”
“嗯……不過他确實長得特别好看,我表示能夠理解,完全能夠理解。”
“不,不是這樣的。”我反駁舒柔,“祁不落不是一件可以争來搶去的物品。”
“舒柔,在很早之前,祁不落就選擇了我,所以我也不會離開他。”
“啊?”舒柔似乎不太明白,但是她無條件地支持我,她看向女生說道,“你聽見了沒?人家是兩情相悅,你不要來插足了,真是的,誰給祁不落寫情書你就欺負誰,别以為我不知道,這回欺負到我朋友頭上,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