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材詳解》中,賀歸曾經讀到這樣一條有趣的信息。
在這種特殊木料的原産地,人們相信,佩戴銀質的珠寶能夠為他們帶來湖中仙女的庇佑。當地的望族在每年的豐收節前,總是會慷慨發放一批銀質首飾,以顯示他們的人心所向與龐大财力。
有了種奇特的風俗信仰在先,那上面的血污則更有一層奇特的意味。
“血,無論在什麼地方的傳說裡,總扮演着特别而重要的地位。”木偶師将那枚伊夫給他的耳環抛了抛,“看丹尼爾先生贈予【信物】的慷慨舉動,想必早就已經秘密發放了一批信物,是嗎?”
豪斯醫生的沉默即是肯定。他有些不安地向外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挪到賀歸身上:“......瞞不過您。”
“這個耳環,是伊夫給您的吧?”他有些無奈地用眼鏡布擦了擦那片上了點年紀的單片鏡,“......我替這孩子的莽撞向您道歉。”
木偶師沖他彎了彎眼睛:“沒事,畢竟從血脈上說,他也是一名卡多,對嗎?”
即使這個服務生在這偌大的卡多府眼中隻不過一枚蝼蟻,但他仍然是對壽命和時光無限狂熱的卡多,同樣有發放秘儀媒介的能力。
“......是的。”豪斯醫生苦笑道,“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在他贈送您這枚耳環時就會阻止他了——畢竟,閣下雖然是職業者,但看起來可不是一位善茬。”
他的話還有另一層意思。所謂的延壽,其實是對他人生命的掠奪與苟延殘喘;除此之外,被選中的人,保底也得是個職業者。
——隻有職業者強悍的身軀,才能夠在斷氣之前,撐得住秘儀的掠奪。
對此,绯星意猶未盡地點評道:“果然不是好東西。”
木偶師笑了笑:“在外行走這麼多年,我對來者不善的氣息還是很敏感的。”
木偶點點頭,坐直上半身,伸出手拉了拉賀歸的衣襟,臉龐仍然一派天真爛漫:“我想把他處理掉。”
賀歸溫柔地用側臉蹭了蹭木偶的發頂,輕聲細語得仿佛在講睡前故事:“好啊,沒問題。”
他們令人生寒的對話旁若無人地進行着,每一個單詞和潛藏的血色無不觸動着豪斯醫生的神經。
他勉強維持的鎮定瞬間塌陷,無力地做着蒼白的辯解:“......請等一下。關于這一點,我已經和那孩子達成了共識。”
對面兩雙眼睛慢慢地從對方身上撕開,一齊定定地看着他。
“——是對丹尼爾的木偶委托吧。”
“您看到我的技藝,想将計就計利用我的作品,拉丹尼爾閣下入局。”木偶師語調平靜地撕開醫生最後的遮羞布,“從頭到尾,您沒有對伊夫‘将風險嫁接給其他人’這一行為作出任何否定。您隻是在想,不妙,這次的人不好拿下,必須要彌補。”
“他一個在卡多府處處受排擠的孩子,能接觸到這種核心秘儀嗎?”賀歸說,“所謂【信物】,也是您告訴他的吧,豪斯醫生?”
在陰暗的蛇窟裡呆久了,豪斯醫生從未經曆過這樣直白的剖析——就像他所有的隐秘心思,全都被這個木偶師一把拽了出來放到太陽下曝曬,讓披着天使皮囊的醫生狼狽不已。
他一頭汗水,頹唐地靠在椅背上:“......您赢了。”
原本,他在察覺到丹尼爾對伊夫這個異母弟弟的惡意後,就将秘儀悄悄交給了伊夫,并準備自己動手,像他那些族人一樣,延長養子的壽命。
但在這個木偶師出現後,他改變了主意——為什麼要躲躲藏藏呢?那些木偶身上無與倫比的靈性,讓他看到了一絲反将一軍的曙光。
“我的确是想用您的木偶。”他有些蒼白地解釋着,“施展這種逆流的秘儀難度極大,但有您的木偶在,加上我隐秘收集的關在時鐘裡的東西——是的,那些是替丹尼爾施展秘儀後留下的東西,沾染了他本人的氣息——足以以假亂真,短暫地複現出另一個‘丹尼爾’,從而救下伊夫。”
醫生神情懇切:“梅勒閣下,我知道我在您這兒的信譽早已歸零,但還請您想一想:丹尼爾是秋日宴會的負責人,也是他提出的拍賣秘儀換取名利與地位......而宴會在即,倘若讓秘儀成功拍賣了......”
他眼神真誠地看着對面,鏡片後的眼睛真切地露出了難以言表的哀傷。
對面木偶師垂眸不語,手指在扶手上輕點,而那位木偶則一直靜靜注視着他,绯色的眼睛似乎閃過一道流光。
绯星慢吞吞地坐到賀歸肩頭,故意用他們恰好都能聽到的語氣和他咬耳朵:“沒說謊。”
“......”豪斯醫生手腕一僵。
賀歸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站起身來。
“最後一個問題。”他彎下腰,雙手按在桌上,深海般無光的黑色眼睛對上醫生慌亂的視線,“【埃貝斯】,到底是什麼?”
醫生張了張嘴,閉上眼,仿佛不願回憶似的:“......偶爾會誕生于秘儀的一種可怕怪物,沒有理智,什麼都吃。我曾見過它們咬破卡多族人的胸膛,從那顆心髒中爬出......”
“一般來說,秘儀中出現【埃貝斯】後,都是要被就地殺滅的。”醫生的聲音裡難得帶上一絲恐慌,“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它們會出現在外界,還是在湖區林場......”
他喃喃道:“這太奇怪了......哪兒來的這麼多【埃貝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