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柯沒有給高中畢業證都沒拿到段循安排太多工作,也許是上面授意,也許是擔心段循拖累他們的工作進度。
到銘傳報到的一星期裡,段循始終覺得自己更像個遊手好閑的小開監工。
銘傳的總裁秘書辦公室占了銘傳集團總部大樓的一整層,其中一個總助、五個秘書,加上編外人員段循後,就是一共七個人。
段循每天的上班任務則是請這群職場精英們,喝早茶,喝下午茶,或者跟上樓辦事的集團小職員們聊嗨了,心情一好充當冤大頭包攬全公司的今日份奶茶。
哦,以及還有在他們集團執行總裁每日的咖啡份額告罄時,上樓送一趟被CEO嫌棄的提神醒腦替代品,薄荷水。
方續誠簡直就是個超級工作狂。
方大總裁每日雷打不動0點睡,4點起,哪怕當晚應酬時間超過了晚上0點,段循無意中發現,這人第二天居然還能準時4點起床。
咬牙跟了兩天方續誠的非人作息,段循立即勸導自己: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他是重大事故幸存者,還沒養好身體呢,于是段循在入職銘傳的一周後,果斷理直氣壯請了一天病假。
簡柯批了,CEO批了,人事抄送了,段循上午美滋滋一覺睡到十一點起床後,吳叔甚至還帶醫生進來給他量了體溫,做了常規身體檢查。
段循:……
晚上十一點,段循在房間聽到汽車的聲音。
極灣這一帶豪宅區,每座豪宅與豪宅之間相隔甚遠,能在段宅内部聽到的汽車聲,通常隻會是出入段宅的。
段循站在自己房間的陽台上看着黑色幻影從灣區山道開上來,四門幻影沒有走地下車庫,在段宅大門口就提前停了下來。
一個身影在門口下了車。
段循雙手撐在陽台圍欄上,看見前坪路燈下的那人邊走邊不耐煩似的扯開了襯衣領口的領帶。
喝醉了?
方續誠走路倒還是穩的,至少以段循在自己四樓房間陽台居高臨下觀察方續誠的行走路線來看。
對方從段宅門口下車開始,一路走了一條極其筆直的直線。
當方續誠繞過前坪景觀水池走到側面的籃球場邊,段循也從房間陽台跟着繞到衛生間的窗戶繼續向下觀察人。
方續誠一個人坐在室外籃球場的椅子上,腦袋轉向一面。
不知是對着空的投籃架睡着了還是在發呆。
段循在黑暗的衛生間窗口看了會兒,想了想,回功能房翻出顆籃球下了樓。
當段循臂間夾着顆籃球打開籃球場一側的小門。
方續誠聽見聲音,扭過頭,眼神聚了會兒焦,開口:“還沒睡?”
“白天睡了一天,現在睡不着了。”
段循将籃球扔到地上,砰砰砰拍了幾下:“來兩局?”
可能真是因為喝醉了吧,方續誠在短暫的沉默後,竟然答應了。
讀書時方續誠也打籃球,但是他從來沒和段循一起打過,方續誠厭惡一切恒溫物種,他隻喜歡一個人打球。
所以今晚當方續誠點頭應了的那一刻,段循心中竟然油然而生出一種說不上是意外、榮幸還是什麼的異樣感。
不過打了幾輪球下來,段循漸漸又發現了不對。
最開始他以為方續誠的“恒溫物種厭惡症”又發作了,在刻意避免與他身體接觸,但段循一個帶球假動作眼看着身體就要摔向一邊。
對面的方續誠反應神速,一瞬抓住了他的手臂。
方續誠不是在讨厭恒溫物種,而是單純地怕撞到自己?
這個認知讓段循頓時心情複雜起來。
……他現在這個破身體,已經到了連銘傳上下集體公認的冷血無情大魔王,方續誠方大總裁都憐愛的程度了?
方續誠的手隻抓了段循一下,見段循是假摔又放開,段循原地彈跳了兩下。
“我腳都好了,不用讓着我。”
他挑釁似的撞了下方續誠的肩:“哥,你認真點打。”
“……”
方續誠不明白為什麼段循近段時間開始頻繁叫他“哥”了。
一起上班的車上要叫,不想加班推開總裁辦的門催他走人的時候要叫,送全公司奶茶的時候也叫。
明明上初中以後,對方幾乎沒再叫過他這個稱呼。
方續誠沒說話,隻是解了襯衣袖扣,一點點卷至小臂以上。
段循不可避免盯着方續誠露出的兩截小臂多看了兩眼。
肌肉線條緊實流暢的小臂裡側一大片火焰灼傷留下的瘢痕依舊顯眼,反倒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的關系,方續誠的小臂顔色顯得比其他地方要更白。
一種被摧毀破損後,斑駁的灰白。
一場球打下來,段循和方續誠如同兩頭隻會喘氣的死豬一般,并排仰躺在了籃球場地上。
兩年前那場車禍後,段循已經很久沒這樣劇烈運動出汗過了,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四肢肌肉一陣陣顫栗發酸。
他轉過臉,面朝躺在他一側的方續誠方向。
看得出來,方總當了大集團CEO也沒落下鍛煉,将睡眠成功進化掉後,每天雷打不動四點起床遊泳、跑步、拳擊訓練的那兩個小時沒白費。
方續誠的襯衣因為汗水浸潤,領口、胸前、腰腹都有些透出半透明的濕意。
段循盯着人起伏的胸口看了會兒,忽而一個翻身,手掌撐到方續誠身體兩側。
将地上的人困在兩臂之間。
剛才還讓人認真點打的人,開始無理控訴:“喂,方總,你這人怎麼半點不懂得愛護老弱病殘?”
“我可是看你心情不好,才拖着一身病骨支離陪你——”
話沒說完,段循身下的方續誠想起身,被段循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方續誠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半撐起身體,竟也沒強硬掀開:“我心情不好?”
段循裝沒聽見,隻自顧自說:“你現在是老闆,老闆懂不懂?你就是加班加到抑郁,不僅沒人給你發加班工資,還隻會被人背後罵資本家!”
方續誠看着段循,沒說話。
段循繼續說:“科學研究表明,一個人抽煙酗酒不睡覺,很容易猝死的知道嗎?”
“誰跟你說了什麼?”段循今天請假沒上班,公司的事,隻可能是别人告訴他的。
隻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段循不知不覺就輕易融入了總裁辦那些身經百戰的精英内部。
這樣看,或許還不止是融入。
段循挑了下眉,自然不會出賣自己的階級盟友。
“起來。”方續誠說。
嗓音帶着酒後的沙啞。
段循:“不。”
方續誠作勢要強行起身,段循“诶”了一聲:“方續誠,人是群居動物,群居動物就得學會接受适應他人的體溫,你現在學雖然晚了點,但也還算來得及。”
方續誠要從地上起來,段循嚴防死守壓着不讓,方續誠突然勾了勾唇:“八歲就學過了。”
八歲……
方續誠遇上段循的年歲。
靠,方總反将一軍啊。
“是這樣嗎?”想起自己幾歲時黏人精似的睡覺都要往人懷裡鑽,段循忽地有那麼點兒遲來的臉熱。
好在某人臉皮厚,小屁孩做的蠢事跟他這個一九零大帥哥有什麼關系?
用那雙剛打過籃球的髒手就惡劣地去捧方續誠的臉,段循又揚起大大的笑。
“對嘛,借酒消愁愁更愁,沒事多出汗發洩,方總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方續誠本來要躲,聞言一愣。
被段循趁機抹了一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