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圖的隐忍已經達到了底線:“你再多說一句,我現在就撤走梯子。”
凜冬閉上嘴,爬到上面。
看到她上去,白圖松了一口氣,把梯子撤走。
凜冬坐在高處盯着白圖看了半天,才站起來進屋。
屋内,雙目無神的女人擡起頭,投來視線。
凜冬收了不着調的樣子,來到女人面前:“我叫凜冬,你叫張雨瑩是嗎。”
女人點點頭。
“我是受你母親委托來救你的,你配合我,我會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裡。”
張雨瑩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就待在這裡,哪也不去。”
眼看張雨瑩變得逃避退縮,凜冬發覺自己說錯了話:“我不是白圖派來試探你的。”
“我知道,我不走了,你别管我了。”
凜冬蹲下來,掏出口袋裡的發卡遞給她。
張雨瑩的目光在看到發卡時,從懷疑害怕變成了震驚。
她奪過發卡,死死咬着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睜圓一雙帶有水霧的眼詢問凜冬。
凜冬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用口型做了一個:“别怕。”
張雨瑩讀懂了她的唇語,握着手裡的發卡,用力點了點頭。
“不走就不走吧,餓着肚子也跑不掉。”凜冬站起來,“白圖說你這裡有吃的,在哪裡?”
張雨瑩從籃子裡翻出來幾根胡蘿蔔:“有胡蘿蔔……原本是準備給兔子的吃,你要吃嗎?”
“吃!”有吃的總比沒有強。
凜冬一連啃了三根胡蘿蔔,吃飽後,她在竹樓到處轉悠,見實在沒有什麼能下去的地方,她坐在邊緣喊樓下幹活的白圖:“我要上廁所!”
白圖:“……”
張雨瑩也聽見凜冬的聲音,出來找她:“這裡有可以上廁所的地方。”
“我不要,我就要去下面上!沒有地心引力我拉不出屎。”
張雨瑩:“……”
白圖:“……”
白圖不理會凜冬,凜冬就坐在那邊一直喊:“我真的快憋死了!我要尿褲子了!”
聽了不知道多少遍魔音後,白圖把手裡的鐵鍬一扔:“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可是我真的很想上廁所!”
白圖終于受不了,黑着臉把梯子搬過來讓凜冬下來上廁所。
凜冬上完廁所後說什麼也不肯再回去:“上面隻有胡蘿蔔,我又不是兔子,我要吃别的。”
白圖終于怒了,揪着凜冬衣領将她抵到牆上:“從現在開始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讓蟲子吃了你。”
凜冬捂住嘴。
“聽懂了嗎?”
凜冬點點頭。
白圖松開手,凜冬不敢再說話,往屋子裡鑽去。
白圖擡頭看了眼竹樓上的人,把凜冬叫住:“你陪她去附近轉轉吧。”
“好啊。”凜冬對着樓上的張雨瑩揮揮手,“快下來!”
張雨瑩看着架好的梯子,遲遲沒有動作。
白圖曾無數次試探過她,是否想要離開這裡,每當發現她有離開的念頭,就會将其扼殺。
久而久之,她便不敢再讓白圖發現自己想要離開。
但白圖不信任她,一直把她關在這個竹樓。
她在竹樓住了已經多少年了?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這些年她從來沒有下去過,需要用什麼都是由白圖送上來,她哭過,裝乖求過,甚至以死相逼。
白圖隻是冷着臉将一條又一條蠱蟲喂到她的嘴裡,從未答應過一次。
凜冬一來,他卻答應了。
方才在竹樓上的話,他肯定是聽到了。
這又是在試探她想不想離開嗎?
張雨瑩把手伸進口袋,暗自握緊那枚發卡。
母親在等她回家。
不管怎樣,她都要離開這裡。
她慢慢從樓梯爬下去,白圖正在下面等她,她站穩後,白圖把一隻兔子塞進她懷裡:“姐姐,太陽下山前記得回來,不要讓我去找。”
“好。”
張雨瑩抱着兔子來到凜冬身邊:“我們走吧。”
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凜冬伸手:“兔子給我抱着吧。”
張雨瑩對這個寨子比較熟悉,領着凜冬避開寨子裡的居民來到偏僻的地方。
她走累了,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
見凜冬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腿上,張雨瑩摸着自己的那條腿說:“我的腿,是第一次逃跑的時候被打傷的。
我被拐來那年才十五歲,我出去超市買飲料,剛出門就被人捂嘴用藥迷暈。
再醒來的時候,我就來到這裡了。
把我拐來的人是白圖的父親,也是這個寨子的族長。
他平常很忙,抓我回來是為了做家務,以及給當白圖童養媳,那時候白圖才七歲。
白圖小時候很懂事的,會在他爸打我的時候求他爸爸放過我,告訴我寨子裡的路怎麼走。
後來他爸爸死了,我就丢下他偷偷跑了。
逃跑那天,我被寨子裡的村民抓到,他們打斷了我一條腿,還逼迫白圖給我喂蠱蟲。
那次之後,白圖就逐漸變得和他父親一樣,為了防止我逃跑,他把我關在了樓上,一直到現在。
這還是我第一次從樓上下來呢。
凜冬,我們會逃出去的,對嗎?”
凜冬應道:“嗯。”
張雨瑩看着面前的大山,眼神無比堅定:“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凜冬摸摸手裡的兔子,望着眼前山頭上纏繞的霧氣,将逃跑計劃提前:“明天晚上,我帶你跑吧。”
“可以是可以,你身上的蠱蟲怎麼辦?”
“我的蠱蟲好解,問題是你身上的。”
“他們給我喂的好像是什麼情蠱吧,隻要不和白圖那個就不作數的。”想到這裡,張雨瑩站起來:“再過幾天白圖就成年了,到時候寨子裡外出打工的人都會回來給他辦婚禮的,我們必須在他成年前離開。”
要是催動了情蠱……她恐怕就和以往死去的那些女人一樣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就是死也不要死在這裡。
“那就說好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們就行動。”
山間的白霧被碎光染成夕陽黃,張雨瑩發現後,從石頭上下來,一瘸一拐的往回走:“我們回去吧,不然白圖又要發脾氣了。”
在太陽完全落山前,兩人回到了家裡。
正準備出門去尋兩人的白圖看到她們乖乖回來,放下手裡的工具:“姐姐,你們終于回來了,我餓了,快去做飯吧。”
張雨瑩“嗯”了一聲,爬樓梯回去做飯。
凜冬把兔子放到白圖懷裡,躺在旁邊的椅子上揉着發酸的小臂:“你養的兔子好胖啊,壓得我手臂都酸了。”
“就這點力氣,怪不得從山上摔下來。”
被明晃晃嘲諷了,凜冬有些不滿:“喂。”
白圖把兔子扔到凜冬腿上:“别在這裡躺着,你去把兔子喂了。”
“你不是讓我養傷的嗎?怎麼還讓傷員去幹活啊。”
“不喂兔子晚上沒有飯吃。”
“我現在就去喂。”
一天下來就吃了三根胡蘿蔔的凜冬聽完後,馬上從椅子上蹦下來,提着一旁裝滿菜葉子的桶去找兔子。
白圖家裡有很多隻兔子,竹樓裡面,院子裡,随處可見。
凜冬追着竹樓外的每一隻兔子喂完菜葉子,又跑到竹樓上喂。
樓上有一隻兔子不吃,她就拿着一片菜葉子追着對方滿屋子跑,逼的兔子想跳樓。
做完晚飯的張雨瑩發現,從籃子裡翻出一根胡蘿蔔:“它不喜歡吃菜,給它吃胡蘿蔔吧。”
兔子看到胡蘿蔔,果然不再逃跑,蹦蹦跳跳來到張雨瑩腳邊,吃張雨瑩喂給它的胡蘿蔔。
“它們就和人類一樣,有自己的喜惡,這隻隻吃胡蘿蔔,那隻喜歡吃菜葉子不吃菜幫,還有那隻腦袋有點笨笨的,你說話它聽不懂的。”
凜冬把手裡的菜葉子往吃胡蘿蔔的兔子嘴邊塞了塞,兔子别過臉去不理她。
“還真的一口也不吃啊。”
“洗手吃飯吧,我去叫白圖。”
吃飯的時候,白圖坐在了張雨瑩旁邊,張雨瑩有些緊張,吃飯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頭不敢擡,眼神也不敢亂瞟,白圖也不說話,弄得飯桌上的氣氛安靜又壓抑。
吃完飯,張雨瑩去洗碗,凜冬準備爬梯子下去,被白圖扯了回來。
凜冬打掉他的手:“幹什麼?”
“你今天晚上睡在這裡。”
“我不習慣跟别人睡一起,再說我晚上想上廁所怎麼辦?”
“憋着。”白圖把凜冬扯進了房間裡,關上門,從外面鎖住。
凜冬拉了幾下沒拉開,才放棄,坐到張雨瑩旁邊看她撸兔子。
“你要摸一摸嗎?”
“不了。”
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凜冬站起身,來到窗邊往外看。
張雨瑩也聽到動靜,放下兔子來到她身旁:“是有人來了嗎?”
“嗯。”凜冬讓出一半位置給她。
樓下,幾個大漢擡着箱子來到白圖門前,領頭那人對白圖說:“族長,過幾天成親用的東西,我先給你送過來一些。”
“擡到我屋子裡去吧。”
“手腳都輕點。”
指揮着那幾個大漢擡着箱子進屋後,領頭人壓低聲音:“族長,聽說你昨天撿回來一個女人?”
“他們在說什麼啊,怎麼聽不到了?”
凜冬沒有隐瞞:“在說該把我分給誰呢。”
“啊?”張雨瑩本想安慰凜冬别生氣,扭頭卻見凜冬面色平靜,完全不受任何影響,便閉上嘴。
“這村子裡有好人嗎?”
“沒有吧,他們都是一樣的,連小孩子也是。”
凜冬扒着窗戶目送那些人離去:“這樣啊……”
那就不用提醒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