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楚平嗫嚅道:“蘇掌櫃得要酉時才能送吃食來縣衙,弟兄們近乎一日未曾進食,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會兒我得親自來啊。”
季楚平摸摸鼻子,他瞟了眼舒箐,咕哝道:“況且我瞧庖膳也挺簡單的,所以——”
“好,我曉得了。”舒箐捂嘴笑起來。
舒箐挽起衣袖收拾竈台上的狼藉,她輕笑道:“季知縣當真是個不谙世事的貴族子弟,庖膳不簡單,頭腦倒是挺簡單的。”
“這油溫,焯水,翻炒,各個都有講究,你呢,不行就莫逞強了。”
季楚平一聽登時給火了。
她怎麼能說他不行!
季楚平這會兒不曉得從哪兒來了自尊心,登時站直了身子,他抓起折扇,啪地一聲打開。
可這廂剛擡起腳準備往舒箐跟前走,盤算給自己評評理,這頭膳房中便飄出了些隐隐的鮮香。
季楚平走到舒箐身側,他搖着折扇,眸光落在鍋中翻滾的熱油上。
不知何時舒箐已借了他先前的火,燒了鍋熱油出來,隻見其中翻滾着金黃土豆塊,想來那香味該是這東西傳來的。
季楚平盯着舒箐纖細的手,蓦地懵了去:“你當真跟蘇掌櫃學過技藝?”
“那是。”舒箐道。
“我剛來時瞧咱們縣衙裡土豆剩得多,做一頓挨到蘇掌櫃送吃食來該是沒問題的。”
“季知縣将我租了來,我這十日自然要多幫襯着您些,好歹得對得起那些錢。”
舒箐昂頭觑着季楚平,桃花眼如同湖泊般潋滟,她颦蹙間皆是美人仙韻,烏發如墨,襯得聲音竟也溫柔似水。
季楚平驚了:“卿娘竟這般善解人意。”
舒箐這麼說着,顱内卻響起電音。
【系統接收到随即任務,給縣衙做一頓鍋巴土豆,獎勵十兩銀。】
這季楚平真是個大蠢蛋,哪裡來的善解人意。
她舒箐僅是要完成任務賺錢罷了。
思及此,鍋中土豆塊已然炸脆了去,舒箐拿漏瓢将小塊頭們撈起過水沖涼,之後便置于紅瓷碗中。
土豆炸得多,紅瓷碗都用了十多個,滿滿當當擺在竈台上。
這還沒完,錦城鍋巴土豆講究的是個外脆内軟,口感綿密但又不失燒烤風味,這便意味着還需再炸稍許時辰。
第一次洗幹淨土豆表皮的澱粉炸熟,第二次則裹上一層面糊炸脆,時間火候皆需控制,否則裡頭的土豆心便會被炸壞了去。
膳房中彌漫着熱油的酥香,其中混雜着油炸土豆的鮮美,季楚平看着竈台旁的土豆,顧不得淋上料汁,徒手便捏起一塊給扔到了自己嘴裡。
土豆外頭的面糊觸碰牙齒,輕輕一咬便發出清脆的聲音,這卻不似炸焦般的口感,外皮酥脆,而裡面則依舊是土豆沙沙的感覺。
味蕾被這清香包裹,不加調料,竟還多了分鹹。
季楚平雙眼放光。
妙哉,實在是妙哉!
先前在京都便聽聞錦城人人善庖膳,如此一看當真如此,卿娘這手藝,與那小食堂的蘇掌櫃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季楚平沒忍住,他将折扇擱在一旁,像是做賊般伸出手,就想偷摸再拿一塊。
這廂卻聽見旁邊人輕咳,他轉過頭去,正巧對上舒箐的眼眸。
“我曉得季知縣餓了,但您先莫着急,您想嘗嘗這份淋過料的。”
話音落,便見舒箐将油醋饴糖鹽巴混入一處,施以蔥花胡椒,待結晶完全融化後,她便淋到了土豆上面,爾後便将辣椒撒在上頭。
然這并未結束,舒箐拿起身側的小碟熱油,隻聽見“呲啦”一聲,熱油瞬間激發出小料的香,辣椒面和花椒粉混着蔥香,似是牽人鼻子的手。
這邊舒箐已将拌好的鍋巴土豆遞給季楚平,每一小塊都裹滿了料汁和辣椒粉。
乍一看當真有些擔心自己的舌頭,可就在季楚平咬下的瞬間。
他感覺爽極了。
料汁浸入土豆内心,外頭炸脆的面糊與牙齒觸碰的瞬間,辣味亦随之襲來,然咀嚼兩三下,土豆裡面卻是糖醋之味,軟糯綿密,與外皮的酥脆大相徑庭。
沙感的土豆包裹味蕾,舌尖沾着料汁回味無窮,口中清脆的“咔嚓”聲帶了油炸的鮮美。
軟中帶酥,脆中皆柔。
饒是他季楚平讀了這二十載的書,亦不曉得該如何形容此時之感。
他将土豆往下面又蹭了蹭,定要讓土豆周身裹滿湯汁。
眼瞅着濃郁的糖醋汁滴答滴答地落在小碟裡,季楚平這才心滿意足地将其放入口中。
紅油似是包裹舌尖,綿密的咀嚼感瞬間侵襲全身。
旁邊的舒箐道:“季知縣,我久居蓮悅樓,算不上多會庖膳,您莫要嫌棄就成。”
“不嫌棄不嫌棄。”季楚平包了一嘴土豆咕哝道。
他要是嫌棄,那才是當真不知好歹。
這一口鍋巴土豆,外脆裡軟,饒是京都皇宮中的禦廚,亦達不到此般水準。
舒箐這廂将膳房裡的鍋巴土豆分了下去,她餘光瞥見季楚平吃得滿嘴抹油的模樣,眉眼稍彎,此時顱内響起電音。
【縣衙随機任務已完成,小食堂到賬十兩銀。】
這季楚平還當真是棵招财樹,舒箐一日賺了六十兩銀,若加上陸府接單,她便是賺了三百六十兩。
而且不知為何,随機任務總會與季楚平和縣衙有關。
不過舒箐也沒多想,能賺錢就行。
看着系統界面上的銀兩數額,舒箐嘴角微揚。
甚好甚好,又離贖身進了一步。
思及此,舒箐心頭忒是歡喜,她提起裙擺便準備離開,身後卻傳來季楚平的聲音:“卿娘,為何衙役們都有蕺菜,你卻不給我放?”
“季知縣不是不會吃蕺菜嗎?”舒箐答道。
話音落,周遭寂靜,舒箐覺着背後有些發冷,她緩緩轉過頭去,正對上季楚平那雙漆黑的眸子。
随後季楚平的聲音便傳入了舒箐耳中。
“卿娘不是久居蓮悅樓麼,你是如何知曉我不吃蕺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