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友智江讨厭這個總是帶給她挫敗感的世界,讨厭總是在劃分小圈子的人類,更讨厭不出彩也不合群的自己。
她覺得她的人生糟糕透頂。
她沒有足夠優秀,優秀到隻需要大大方方地成為自己就能吸引無數人的注目和贊美。她也沒有那麼擅長閱讀空氣,能輕輕松松融入到人群中去,神色自如地談笑風生。
她孤僻,刻薄,自傲,還敏感,多疑,自卑。
回顧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好像是一碗沒有滋味還死氣沉沉的白水,看不到丁點鮮豔亮麗的顔色。
日常隻是枯燥的上班下班,時不時還會遇到極品的乘客。沒有能夠聊天談心的朋友,與父母的也早就在一場大吵之後再不往來,就連假期都隻是獨自一人在家裡煩躁地按着遙控按鍵,看着根本看不進去的電視。
她沒有真正意義上屬于自己的生活,也找不到活着的樂趣。
直到那場爆炸,轟醒了早已麻木的她——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了。
三友智江是羨慕普拉米亞的。
她不在乎他人的性命,不在乎這種行為會給多少人帶來多少苦痛。别人的命運如何和她有什麼關系?
所以她隻是羨慕,羨慕有人能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如此精彩和肆意,不受世俗的約束,一舉一動都能吸引全世界的關注。
她清楚自己能力有限,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隔着平靜的江水,看到如此熱烈而驚心動魄的盛況。火焰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張牙舞爪地給黯淡的天地塗抹上濃烈的色彩。
這真的……太美麗了。
普拉米亞傾聽了她的願望,并送給了她一個炸彈。然後笑着對她說:“那麼,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去追逐火焰,去成為煙花。去給自己無趣的人生畫上唯一多彩的句号。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三友智江低着腦袋。被綁住手腳,被同事用恐懼和憎惡的目光注視。但她已經毫無感覺,也不想再說話了。這一刻,她對自己的自厭情緒已經達到了巅峰。
隻是,她不在意别人,别人也不會與她共情。
……
飛機上的危機暫且告一段落,事情也成功捅破。為防止後續還有意外發生,機長決定駕駛飛機降落在最近的機場,沒有按照原計劃落在澳大利亞。
下飛機前,萩原研二笑着從大家心有餘悸的感激中擠出身來,并若無其事地把柏林推了出去。
“我不懂炸彈啦,不過我這個朋友可是這方面的專家哦,多虧了有他在拆除炸彈,我們才能安全降落。”
柏林臉色一黑:“喂!”
但下一秒就被熱情的工作人員們包圍了,一聲聲說着感謝的話語,有點讓人難以招架。
萩原研二在趁此機會輕巧地脫身,繞過人群來到柏林的位置,從上方取出他登機時攜帶的行李包。裡面裝着他本該去安置的炸彈。
他先是颠了颠行李的重量,再拉開拉鍊,撥開表面的遮擋,低下眼專注地觀察着裡面并沒有組合好的炸彈零件,還直接上手摸索擺弄着。
萩原研二對柏林說了謊。他口中的不太懂炸彈,其實隻能算是不夠精通。事實上,一般的炸彈他都會裝,也都會拆。
就比如現在,他能判斷出什麼是裝模作樣的炸彈——包裡面的這些東西根本就是沒什麼安全隐患的玩具吧?
說真的,柏林之前那聲下意識的「犯人」就已經很可疑了,現在更是闆上釘釘了。
這還能不是卧底?
萩原研二在心底感慨萬千地将東西複原,瞧了眼還沒脫身的柏林,選擇先行離開,去找某位全程跟隐身了一樣的黑發狙擊手。
但他繞了一大圈都沒見到人,隻好發消息詢問萊伊究竟在哪。對方的回答還算及時,說是不想撞見警察就先離開了。以及,他覺得任務變成這樣已經算是失敗了,準備直接在機場買張機票先回日本。
萩原研二盯着這條回複,捧着手機回憶了一番萊伊的表現。
從最開始就對任務毫不在意,有種不管飛機上乘客死活的美感,到現在對警察明晃晃的排斥,養成了良好的避着警察走的低調習慣。
隻能說,這是真的不像卧底。
萩原研二又有點慶幸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意外,他恐怕真的會去保萊伊坑柏林——還好還好,還沒有釀成大錯,現在發現也為時不晚。
剛好趁現在萊伊不在,找個機會和柏林聊一聊吧。
想到這裡,萩原研二又有點嫌棄萊伊了。
如果沒有萊伊的中途加入,隻是他和柏林兩個人組隊行動的話,之後想做什麼事情都會方便很多,不需要提防太多,還可以輕松地串通口供。
可偏偏好巧不巧地多了一位萊伊……啧。
“走吧,去錄口供。”
柏林的嗓音冷不丁地在他身後響起,帶了點不耐煩的語氣。
聽見聲音的萩原研二收回思緒,側過身看向單肩背着行李包的卷毛青年。
不知道是不是好人身份帶來的影響,他現在越看柏林越覺得順眼,眼睛彎起時流淌出的笑意也多了許多真心實意。
哎呀,這就對了嘛。這麼厲害不當警察可惜了。
不出意外的話,柏林應該是日本警察吧?嗯嗯,日本現在也蠻厲害的嘛,培養出來了這麼優秀的卧底。就是演技好像還稍微欠缺了一點點,仔細想想完全就是靠墨鏡和氣場在撐着嘛……
不過沒關系,他之後會幫他掩飾的。
“……你這是什麼眼神?”
柏林被眼前這不對勁的家夥看得沒來由的覺得惡寒,本能地提起了警惕。
看出對方緊繃的情緒,萩原研二非常友善且體貼地後退了半步:“啊,隻是在想一些事情。别在意,我們走吧。”
作為發現炸彈和炸彈犯的兩人,該有的警方詢問肯定是少不了的。尤其是柏林:雖然是做了好事,但一般路過的拆彈高手這種身份還是挺可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