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到八月的這段時間是A市最炎熱的日子，當樹上的蟬鳴聲波達到頂峰的時候，常聞朝涉虐待罪一案終于等到了開庭。

沈如蓁單手提着電腦包，身後是緊緊跟着的蘇亞，穿過密密麻麻等候在道路兩側的記者和人群。

她伸手推開一個已經堵到她嘴旁的話筒。

記者的問題卻已然問出了口：“請問您是如何在短短一個月内就将如此大的案子推向了開庭呢？這個速度真的讓人驚歎！我們發現，在您以往代理的案子中，也都以速度快而著稱......”

沈如蓁隻是繼續走，沒施舍給記者一個眼神，但她在心裡卻苦澀地想，其實她已經在拖延了，她并沒有在收到江薇發送來的資料的第一時間就将其交由法院立案，而是以整理證據的由頭拖延。

然而，即使如此，朝聞道的身體也一天天地虛弱下去。

他說：“不要再為了我拖下去了，即使拖下去又有什麼用呢，那一天總會到來的。”

沈如蓁鼻子一酸，掩飾般低了一下頭，然後快速走進了法庭。

在之前的開庭過程中，沈如蓁總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案件線索的思考和與被告之間的對抗上，可是這一次，許是由于案子線索清晰、證據齊全，或是因為其他的什麼原因，她的目光和注意力卻漸漸飄忽到對周圍人和物的觀察上。

法庭上的三位法官面容嚴肅，認真傾聽着她的陳述。

法庭上常聞朝的雙手被铐住，站在法庭中間，他看起來臉色蒼白，身體瘦削，顯然，他在看守所的日子過得并不如意。

門外，沈如蓁隐隐能看見記者和圍觀群衆們堵在門口，拼命想搶到一個絕佳的位置和角度，可以等人出來後第一時間拍攝采訪。

這一切都和現代并沒有什麼區别，這裡的人們鮮活、生動，從表面上看，沒人能猜到這是一個被人創造出的世界。

可是，她所在的世界，或許也是被其他神明創造出的。

這是沈如蓁第一次意識到，這裡與原世界沒有高低貴賤，這裡生活的人也不是冰冷的NPC，他們有感情有目标，同樣想要生活得多姿多彩。

那麼，她在這個世界造成的種種改變，或許真的是有意義的吧。

随着法官宣布判處常聞朝虐待罪成立的聲音響起，沈如蓁隐約看見門外的一個身影，她立刻不管不顧地跑出去，将法官宣布庭審結束的聲音落在後面。

外面的記者一見她出來，連忙把話筒塞到她面前，還沒等他們說出那些精心準備的話語，卻見沈如蓁已經推開話筒離開了。

她穿梭過擁擠的人群，直到小巷的盡頭，她看見了朝聞道。

陽光照在了朝聞道的身上，卻給人一種涼飕飕的感覺，陽光并未将他的身上照得明亮，而是隐約從他的身體上透了過去，像是穿過鑽石、水晶、水這類透明的介質。

沈如蓁站在距離他幾步的位置停下了腳步，她不知該說什麼，隻能抓住剛剛劃過她腦海裡的，她說：“你讓我想起了一部電影，在哪部電影中，吸血鬼唯一的暴露方式是在日光下變得透明，吸血鬼以為自己的人類愛人死去了，便想要通過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而殉情。”

朝聞道微笑地看着她，接話道：“那他殉情成功了嗎？”

沈如蓁搖了搖頭：“在他死之前，人類愛人找到了他，他們最終擁有一個幸福的結局。”

朝聞道笑起來，他的唇角微揚：“真美好。”

沈如蓁卻道：“可是我不認同那個吸血鬼的選擇。”

“為什麼？”

“即使他以為她的愛人死了，也應該繼承愛人的遺願，堅持活下去。死人的生平是需要活人記住的，即使在墓碑上刻了再多的豐功偉績又有什麼用？除了活着的親友又有誰能年年掃墓，認真閱讀上面的行行句句？他若是真的死了，那便是把他們之間的愛情都埋葬了。”

朝聞道微笑地看着她：“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