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吃飯的地方,就在楚氏的大廈邊上的一家會所。楚钰不出差的時候,每天就在這幢大廈裡上班。
他幾個小時之前才從這裡下班回去的,現在又回到這裡來,下車的時候看着熟悉的那棟樓,對着空氣緩慢而無聲地深吸了口氣——不論是當員工還是當老闆,他都感覺上班的地方怨氣沖天。
之前顧北約建議他離開楚氏單幹,其實他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但并沒有開公司的經驗,況且,楚氏眼下的局面堪稱火燒眉毛迫在眉睫,又容不得他拿出幾年來試錯。
或許隻有顧北約那樣的人才能把開公司這件事說得和呼吸一樣簡單。
電梯到達8樓的會所,一出電梯,他們就被接待人員迎了進去。
楚钰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臉上自動挂起了微笑:“黃董,好久不見啊!”
穿灰褐色西裝的中年人氣場沉穩,見了他,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小楚啊。我們這也有兩年沒見了吧,這兩年我一直在國外,楚董和楚夫人最近身體還好吧?”
“都好,我感覺黃董今天心情非常不錯啊,”楚钰熟練地提起話茬,“對了,黃小姐是不是生了個Alpha?”
提到這個,黃董笑得更開心了:“對。”
楚钰露出遺憾的表情:“兒子還是女兒啊?我之前還想找機會去看看呢,可惜沒有時間。”
“是個兒子,現在才一歲,不然肯定帶來給你們瞧瞧。”
黃董哈哈笑了幾聲,目光突然聚焦在楚钰身後:“顧總?你和小楚一塊兒來的啊?”
顧北約禮貌地笑了:“我是和他一起。”
“你們一起?噢——”
黃董愣了兩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重重拍了拍楚钰的肩膀:“那你待會兒可得連顧總的份一起喝啊!顧總可不能喝酒。”
沒想到連他也知道顧北約懷孕的事了,楚钰笑得有些勉強:“那當然。”
剛說完,他就感覺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他和顧北約身高差不多,抓手是最輕松的動作。顧北約的體溫比他的低,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摸上去就是一個男人的手,可他卻因為那觸感而變得心緒不甯了起來。
顧北約牽着他在衆目睽睽下入座的時候,楚钰感覺全場都視線全部彙聚到了自己臉上。
雖然這三年也見過不少大場面,但在别人的聚餐上成為焦點還是頭一回,他姿态僵硬地和桌上各位老總和董事打招呼,又被顧北約拽了一把手,在椅子上坐下了。
顧北約懷孕的消息應該也是在那次宴會以後傳開的。顧北約對此事的态度就是不打算瞞着,得了他的默許,别人當然也不會放過這麼神奇的花邊新聞,現在上層圈裡應該快傳遍了。
但楚钰作為他的伴侶出場,這還是第一次。
估計等他們吃完這頓飯回去,圈内就又會把“顧北約的孩子是楚氏大少爺的”這個消息傳開了。
楚钰心裡說不出來的緊張焦慮,他倒沒什麼,主要是怕顧北約因為他被别人議論。
項目相關的事情,之前他們早在私下裡談完了,這次聚餐的目的主要還是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聊的話題以家事和業内趣聞居多。嚴董算是其中身份最大的一位,他來的時候,桌上的幾個人都起身迎接。除了顧北約,他隻是和嚴董點頭笑了一下。
嚴董坐在了顧北約身邊的位置,楚钰與他就隔了一個顧北約,轉頭看過去時,他看見嚴董的視線從他和顧北約臉上逐一看去,最後看向顧北約。
顧北約和他介紹:“這是楚钰。”
“我知道,我聽說過,”嚴董意味深長地說,“但對顧總來說,應該沒那麼簡單吧。”
顧北約笑了笑:“我孩子的父親。”
一石激起千層浪,閑聊的幾個人都停止了話題,全都看向他這邊。
“原來是楚總的啊。”
“别說,你們二位還真挺合适啊。”
“楚總今年多大了?”
楚钰:“二十三。”
……
“我孩子的父親”這六個字宛如一把高腳凳,把楚钰的身份地位高高架了起來。楚钰隻感覺如坐針氈,全靠肌肉記憶回答那些人抛過來的問題,在關于自己和顧北約的話題結束,他們抛出新的話題的時候又靠着肌肉記憶捧場,背部的肌肉緊緊繃着。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都能察覺到來自身邊的一道視線。
顧北約正在觀察楚钰的反應。
這人作為一個晚輩,在飯局裡的表現還算中規中矩。但聊了半天了,也沒見他主動與誰聊起生意上的話題,隻是一味的做低伏小,把自己當成一個秘書和觀衆。
既然他學不會認清自己的身份,那就再逼他一把。
顧北約握着餐刀的左手松開,餐刀重新落回到盤子裡,金屬的刀柄觸碰瓷器,發出清脆的輕響。
楚钰被這微不足道的一聲吸引了注意力,他下意識想低頭去看聲音的源頭,突然感覺一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接着,整個人被一股力量掰歪到了一邊。
顧北約找他有事?
他下意識想轉頭去看,卻發現自己與顧北約此刻的距離有些過于近了,鼻尖都差點能碰到,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躲避,而是更想明白顧北約找他到底要幹嘛。
顧北約那雙好像一眼就能将人看穿的充滿攻擊氣質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很平靜,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
“怎麼了?”在他的注視下,楚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裡又做錯了,下意識放低了聲音。
此刻飯桌上幾個人正和一個董事聊着另一個項目未來前景的問題,他們的談話聲掩蓋了顧北約此刻壓低了的沉穩的聲音:“你現在是我的人,記住,要和我站在同一立場。”
楚钰剛才還很亂的呼吸在這一刻停住了,顧北約的這句話好像給他的大腦按下了靜止鍵,在迷茫中,終于又記起自己這又新又舊的身份:顧北約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