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葉滔韬沒說廢話,祭出一把閃着銀光的理發推子。
插上電源,電推子頓時發出“嗡嗡”的鳴叫,驚得張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撐着笑臉,拖起長聲求饒:“葉老師,别啊!”
葉滔韬也不看他,不停擺弄着手裡的“兇器”。
這個理發器還是她帶得第一屆學生留下的。
當時的華臻不比如今,生源差到難以想象,甚至被隔壁的兄弟學校戲稱“垃圾回收站”。
剛上崗的小菜鳥偏偏碰上了最會惹事的皮猴。
抽煙、喝酒乃至打架都是基本操作,大晚上12點進局子領學生的經曆在她的教學生涯中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好在菜鳥有菜鳥的好處,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青年教師雖經驗不足,但也沒有許多老教師的瞻前顧後,動用了許許多多讓她如今想來都寒毛直豎的雷霆手段,狠狠将社會氣息濃郁的中二少年們壓了下去。
而自己手上這把推子就是其中某位浪子回頭的中二少年給她的臨别禮物。
“葉老師,以後用這個給學弟學妹們剃頭,又方便又省事,比你的大剪刀和嬰幼兒理發器好用多了!”
半大的小子帶着欠揍的笑容将電推子套裝塞到她手上,小弟們眼冒精光的連聲附和。
“是啊是啊!而且這個隻能剃光頭。”
“光頭怎麼了?光頭最好了!又經濟又實用!”
“學弟們一定會感謝我們的!”
“您一定得收!”
葉滔韬笑納了這份禮物,帶着一笑泯恩仇的惆怅心态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中午給中二少年們點了肯德基全家桶,看着皮猴兒們吃得滿嘴流油。
如今,再看看眼前色厲内荏的張虎,她心中毫無波瀾。
笑話,錫紙燙算什麼,老娘連殺馬特都收拾過,三兩下給剪成狗尾巴草。
她邊擺弄着電推子,平靜地發問:“學校對于儀容儀表是怎麼要求的?”
她不似前任班主任那樣動不動就歇斯底裡,但張虎卻怕得不得了,嗫嚅道:“不能燙發,不能染發。”
若換以前,他早就嬉皮笑臉、插科打诨的糊弄了,可葉滔韬包青天似得威嚴外加那把時不時嗡嗡作響的電推子容不得他放肆。
葉滔韬站起身,清瘦的身軀竟迸發出土匪頭子般的匪氣,居高臨下看着小蘿蔔頭兒,“寒暑假,你把你這幾根毛整成殺馬特我都懶得管,但到了學校就要遵守學校的紀律,給你一晚上時間,把頭發弄好,要不明天我就親自動手了,我這不比理發店,隻有一種發型可選。”
她突然換了語調,緩聲道:“其實光頭也沒什麼不好的,又經濟又實用,不用打理,甚至連頭發都用不着咋洗,正好專注學習,對吧?”
張虎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結結巴巴地求饒:“葉老師......我我我,放了學就去把發型整好,用不着你這個......”
葉滔韬拍了拍張虎的肩膀:“說到做到哦。”
張虎如蒙大赦,不住地點頭。
葉滔韬将電推子收好,冷不丁道:“張虎,初一的時候我就對你有印象,到了我的班上可沒以前那麼舒服了,别給我惹是生非。”
這一出敲山震虎很是成功,葉老師的電推子給虎子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剛開學頭一個月他都夾着尾巴做人,見葉滔韬如見活閻王。
送走了虎子哥,忙碌了一上午的葉滔韬總算可以坐下來喘口氣了。
她将新班級了名單看了又看,不知不覺就拿起筆來在名單上勾勾畫畫。
虎子調皮歸調皮,但并不是整個班裡最難搞的學生,吓一吓,這欺軟怕硬的慫包便洩了氣,反倒是剩下幾位更難對付些......
開學報到,學生們隻需再學校待上半日,領領書、交交作業,便能各回各家,老師們卻要留下來開會備課,熬到下班時間,才能離開校園,而葉滔韬身為年級組長,甚至還需要加班排表。
有了去年的經驗,今年發書倒是沒出什麼亂子,但排課後延時服務表可是個大工程。
最後一節延時課被老師們避之不及,畢竟誰也不想加班,辦公室的老大姐王芳今天提了好幾次自家老大閨女上高三的事,這就是在暗暗點她了。
可葉滔韬也為難,王芳帶兩個班的語文,難免要輪上幾節延時,本年級帶雙班的主課老師不少,曆史老師黃曦月一個人帶五個班曆史,這延時排起來,能保證時間不沖突已經不易,再根據各個老師的家庭情況進行調整簡直是難如登天。
她專心緻志做了兩個小時的表,也隻将周一周二的延時排了出來,由于晚上另有安排,她隻能将眼睛從屏幕上離開,關了電腦,收拾收拾,消失在夜色中,
她開着導航行駛在大道上,自暴自棄地在心裡扣問蒼天,為周三周四周五為什麼不能直接消失?不知不覺到了目的地——本地有名的黑珍珠餐廳,她本着速戰速決的心态,在服務員的帶領下進了某個包廂。
一個俊秀的青年翹着二兩退斜倚在椅子上,葉滔韬當即被震了三震。
不因這青年一身的名牌,亦不是包廂内低調奢華的布置,而是那似曾相識的發型。
真是捅了錫紙燙的窩兒了,葉滔韬想。
但錫紙燙與錫紙燙也有不同。
這位顯然被虎子哥的段位高多了,還調了個色。
嗯,薄荷味的錫紙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