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儒雅的紀杉臉色越發冰冷,收回手帕,歎氣道:“宮禁将至,請您速速回宮,切莫逾矩。”
一個“您”字,朱玟如至冰窟。
眼看形勢陡轉直下,夏淑晴抱住了她的肩膀,給予寬慰,也備好台階給她下:“時辰的确不早了,公主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改日再講也不遲。”
紀杉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皺眉道:“尊卑有别,休要僭越。”
“......”
夏淑晴當即撒手,站回到一旁。她都忘了,在他眼裡她是個太監。
朱玟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絕了,縱然她每回都發誓要遠離紀杉,他不值得她費心。
但她永遠做不到。在她不算長的人生裡,仿佛萬物的取舍都在她的掌控之内。想要卻得不到的,唯有紀杉。
她不甘心道:“待你從兖州回來,本公主再好生與你算賬。”
“微臣扪心自問,無愧于公主。”
“是你奪走我初吻的!”朱玟不但倒打一耙,還命令道:“你出宮後不許與其他女子有染,否則你豎着出去将橫着回來,本公主說到做到。”
紀杉靜靜地站着,緘默不言。
夏淑晴開始着急道:“公主,時間所剩不多了!”
這才讓朱玟轉身,跟着她朝宮中的方向走去,兩人的背影逐漸融入晦暗天色裡。
紀杉自嘲般嗤笑了一聲,也笑朱玟無知。
她不知道她所說的“閹貨”二字如同尖刀,直刺他的胸膛,快喘不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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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路上,夜色漸深,夏淑晴沒有了白日裡的緊張,坦然地擡頭走。
相比之下,朱玟則落寞多了,垂頭喪氣地走在一旁。
夏淑晴摸了摸她的頭,“紀杉不行,就金山銀山,别不開心了。”
“隻想要紀杉。”朱玟猛地搖頭,然後頗為哀怨地看向她,“皇嫂,我是不是有點癡情了?”
“是非常。”
沒想到她如此坦誠,朱玟更難受了,不死心地問她:“那皇嫂呢?皇嫂可曾有過很喜歡一個人?”
“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我和太子。”
看來朱珩之前又在诓她,不然親妹妹怎會這麼問,而不是“皇嫂你以前很喜歡皇兄的樣子”。
夏淑晴想了下,忍俊不禁道:“我情窦初開的年紀蠻早的呢,九歲那年,在一個普通尋常的日子,我随母親在寺廟祈福後,看到了一個髒兮兮的男孩,坐在樹下發呆。
“我母親以為他是流浪兒,便讓我給他送些錢。結果他理都不理我,錢也不要。
“他長得特别漂亮,比私塾裡的男生好看百倍。我就給他看我刻的鳳凰木雕,他雖然說醜,卻仍願意和我玩。”
朱玟驚愕:“流浪兒再俊,我也不會喜歡。”
“沒事,我家可以養他,如此一來他也有家人疼了。”夏淑晴莞爾。
“然後他姓夏了?”
“自然不是呀,我與他沒聊多久,母親便催促了,他的仆人也匆忙趕來,把他領走,之後杳無音訊。”
說罷,夏淑晴從回憶裡抽身,一臉壞笑道:“就算他真是孤兒,也不會讓他姓夏的。我那時喜歡着他呢。”
“皇嫂果真深藏不露。”
朱玟咋舌,為她那臭脾氣的皇兄捏了把汗,但又抛之腦後,好奇地繼續問道:“所以皇嫂至今還喜歡那男孩嗎,會念念不忘難以釋懷嗎?”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紀杉,感覺不娶他,此生都毫無滋味。
“怎麼會。頂多念叨幾天,想起來也隻覺得兒時天真爛漫罷了。”
夏淑晴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幾十年如一日的隻愛一人,即便是她爹娘攜手一生,令人豔羨,但他們也都分别喜歡過别人。
人生漫長,隻喜歡一個人未免太虧了,傻瓜才會這樣執拗。
不過十年前的事都說了,多說一點也無妨。
夏淑晴再次分享起:“就兩年前,有回我同好友喝醉了,我記得遇到了一位驚為天人的美男子,但酒醒後不見了,遂不了了之。所以往前看,莫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朱玟偷偷掰指一算,兩年前不正是夏淑晴剛進宮嗎!
她那不可一世的皇兄,估計也不知道。若是叫他聽了去,那美男子恐怕兇多吉少。
屆時皇嫂發現曾經的心上人被皇兄手刃,她得多傷心!東宮乃至紫荊城都不得太平了。
作為皇嫂忠實的靠山,朱玟決定把這個秘密嚼碎了吞進肚子。
她鄭重道:“本公主言出必行,會為皇嫂保密的。”
為了增加說服力,她隻好假裝交個把柄,道:“那個......你也要保密!”
夏淑晴聽得雲裡霧裡的,反應了半晌後,點點頭,表示她不會把紀杉的事供出去。
夜色下兩人再度許諾,像同吃了一塊饴糖,甜蜜蜜的。
秘密如深海之珍珠,而今她們不但取出,還放于對方的掌心,足以照亮彼此的笑容。
但其樂融融的氣氛沒持續多久,一道晴天霹靂突然當頭劈下——
“孤聽聞,吾妹似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