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外頭再次傳來他的笑聲,聽上愉悅至極,還允諾道:“待天晴了,我陪你賞景。”
“……”
他怎如此執拗!
經過一日車程,從驿站出來後便一言不發地坐回馬車。連夜裡朱珩要搭上她的手,她都皺眉翻身,不肯讓他嘗到甜頭。雖然醒來時兩人緊緊牽着手。
她早已習慣了馬車的搖晃,能淡定地吃着玉露團,翻看文書。
誰料,馬車猛地停住,馬兒驚恐地鳴叫着,傳來窸窸窣窣的流矢之聲。
夏淑晴往前一載,摔倒在車廂内,玉露團等各種糕點砸了一地,棗泥附上了她的裙邊,膝蓋處隐隐作痛。
車帷外響起刀劍摩擦的刺耳聲,人仰馬翻,在嘶喊着。她咬着牙撐起上半身,猜測多半遭遇了劫匪。
就是納悶,到底是哪個流寇頭子這麼大膽,敢劫持皇家?
而後她又頓悟,眼下倒也正常。各地的起義軍殺的不就是皇家嗎?
能如此明目張膽,想必來者勢力不小。
她胃裡翻江倒海,嘴唇泛白,欲掀開車帷,想知道朱珩怎樣了。然而正前方被羽風守着,聽到朱珩肅聲,用不容置喙的語氣下令:“保護好她。”
她猛地上前,車帷卻似有千斤重,怎麼掀都紋絲不動。
羽風在外頭道:“突逢意外,娘娘現下不易露面。”
“你不必管我,快去幫他啊!”
“抱歉,屬下聽令于殿下,要保護好娘娘。”羽風頓了頓,也頗為憂慮,卻還是告訴她:“殿下身手不凡,娘娘莫要擔心。”
夏淑晴覺得胃痛,還在止不住地發冷汗,浸濕了貼裡,背上仿佛有螞蟻爬過。
外面人有多少?武功如何?武器能比我們的嗎?朱珩親自上陣會受傷嗎?如果被傷中要害該如何?若他們都殒命了怎辦?赈糧到不了災區,百姓又該如何?
她快要窒息了,如涸轍之魚。
不過她的确不該出去,那樣隻會添亂。
便擡手擦去額角的汗,強她迫自己冷靜下來,聽起外面的形勢——
“狗官聽好了,爺劫的就是你們這幫鷹爪孫!”
“喲,還是皇親國戚!兄弟們使勁,用皇家的血祭旗!”
“瞧這馬車鑲金嵌玉的,想必其中美人也香得很呢!”
夏淑晴檀口輕咽,手指死死纏住衣角。
嘈雜聲仍在繼續,有人認出來朱珩的身份,尖聲嚷道:“遇見爺算你們倒黴,太子儀仗這般大,給我們當俘虜可好。”
随後他朝着什麼人說道:“大當家的,可否讓太子妃先陪我玩玩。”
夏淑晴聽這污穢下作之話,狠狠皺了眉,忍着惡心想,既然是“大當家”,那便不是起義軍,估計就是流寇。
膽子如此大,想必是此地的土皇帝。
不一會兒又傳來英氣十足的女聲:“把你腦子倒幹淨些,事還沒成就做夢。”
然後是朱珩的低喝,試圖招安:“你們身手矯健,有膽量,甘心當亂臣賊子?可有想過做朝廷命官,光宗耀祖?”
他的聲音起伏極大,伴有刀劃過半空的響聲,夏淑晴心被揪緊,手再度伸到帷幕邊。
然而那些人哄然大笑:“哈哈哈哈!死到臨頭還在做春秋大夢!”
“宵小鼠輩,乃我大禾蠹蟲。”朱珩啐了口血。
即便朱珩有過人的功夫,有衆多親衛與錦衣衛,但因為他為了出行方便減少了随從,其中更有不少酒囊飯袋,士氣不足,瞬間化作一盤散沙。
擒敵先擒王,寡不敵衆之下,朱珩被人用劍抵住後背。
那人正是被喚作“大當家”的是位少年郎,他得意地笑着,笑得眼睛眯成兩道月牙兒,啧了一聲道:“諒你有點兒本事,但遠不夠撐起慘敗的大禾,今日便給你個痛快。”
衆人愣住,似乎被宣告了死期,他們都将死無葬身之地。
垂死掙紮的親衛,也都偃旗息鼓,不敢輕舉妄動。
夏淑晴的心如擂鼓,忘了眨眼,痛得她渾身難受,像落入湖底被水草纏住,快将她吞噬了。
直至他的話音一落,她便蹬腳踢開了羽風擋在外頭的身子,用盡全部力氣掉出了馬車。
将才的死寂被打破,那些流寇看向了身影綽約的夏淑晴,都不由得一怔,發現鑲金嵌玉的馬車裡真坐着香美人。
有個瞎了一隻眼的壯漢嬉笑着:“剛才說好了,她得先伺候老子,誰也别跟老子搶。”
朱珩眉頭緊鎖,朝她使眼色,對羽風大喊道:“護太子妃平安!”
又轉頭看向壓着他的大當家,說:“你想要什麼孤都能給你,做俘虜也好,殺也罷,但不可動她分毫!”
這位大當家不曾擡眼去看他口中之人,隻死死盯着好不容易擒住的猛虎,冷嗤道:“狗太子臨死還要演一出深情,還是真以為自己有提條件的資格?”
“孤有沒有資格,得看你會不會利用孤了。”
他覺得這太子還挺有趣的,殺了有點可惜。
但他也是受人所托,不好拿錢不辦事,有損名聲。
不料夏淑晴已跑了過去。因為是個美麗的嬌女娘,所以衆人都以為她是個無用的花瓶,打心底兒輕視,覺得不足為懼。
兔子惹急了會咬人,可那二兩牙口吓得了誰?
所以任她一路猛跑,待她把匕首架到他脖子上,瞪着他的眼睛,铿锵有力道:“你應該知道,放我們走比殺了我們更劃算。”
流寇們騷亂起來,不過不是擔心大當家的安危,而是在笑這女人還挺有趣,讨論她的下場會有多慘。
簡直是瘋了,竟然想威脅殺人如麻的大當家?
不自量力!
其實夏淑晴心裡也沒底,但隻能放手一搏,大不了同歸于盡。
未曾想,這位大當家會見到她後呆滞在原地,然後“撲通”一聲跪下。
“方才不知是淑晴姐姐!多有得罪!”
“?”
還不止,一旁長相英氣的女子放下擦拭皮靴的手,聞聲看來,也跪到了她面前:“小晝見過淑晴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