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珩本想打斷朱珏的,但看到夏淑晴如此全神貫注地聽着故事,他蓦然改了注意,點點頭,讓朱珏繼續講。
收到信号的朱珏會心一笑:“好在皇兄反應迅速,奈何他當時和刺客力量懸殊,便十分敏銳地逃了出去,久經波折,待刺客被處理後,他才拖着傷口回到廟門口。”
默默聽着的甯铛也不禁捏了把汗,心想怎麼誰都想殺太子,夫人誠不欺她,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将才還笑得樂呵呵的夏淑晴,臉瞬間繃直了,抿唇:“我不該笑你是髒兮兮的。”
她還以為他兒時調皮搗蛋,所以才看上去那麼邋遢,不曾想衣衫褴褛之下藏有殷紅的傷痕。
先前與皇後閑聊的話曆曆在目,她想到朱珩年幼時遭受了宮殿被燒,險些殒命的故事。
想必皇上讓他去寺廟靜養正是因為這事吧。
不知者無罪,但得知真相後,她不禁懊悔自己失言。
知妻莫若夫,朱珩的手藏在桌底下,偷偷捏住了她的掌心,似是安撫:“這有什麼,孤當時的确是流浪兒,但太子妃好像蠻喜歡那一挂的?”
“……想多了。”
夏淑晴反握住他,擠了個笑,勸他别再跟個漏鬥似的,什麼秘密都往外倒。
不知道江湖上看破不說破嗎?
朱珩眉梢輕挑:“你也道孤記性好,不可能記錯,你那會兒還稱贊孤比鳳凰還好看。”
他的聲音不算大,卻能沉默所有人。
旁邊看戲的二位不敢大笑,臉都憋紅了。
夏淑晴則是被揭穿後,不自在地臉紅。
十年前,輕飄飄的一句話,他竟然記憶猶新。
給蝸牛十載時間,它早已爬出生命軌道,而他還能在當初的光景裡,獨守一口枯井。
他記憶這麼好,能記住高興的,自然也會記住痛苦吧?
夏淑晴默着聲看他,心道自己可能病入膏肓了,為何心疼他。
他權勢在握,錢财更是囊中之物,明明他的身份令千萬人憧憬,誰會可憐他呢?
她會,她此刻才确定。
人能共情憐憫才會心疼。心疼鳏寡孤獨者,是善心;心疼黎民百姓,是仁心。心疼他,又是什麼呢?
思緒不斷湧現出來,在腦海中皆若空遊無所依,她僅需微微伸手,便可捕到答案。
“知道皇兄皇嫂感情和睦了,也真沒把我們當外人,但這也太肉麻了。”朱珏哈哈大笑。
兩個人眉來眼去的,他側頭,發現自己的王妃要麼看熱鬧,要麼埋頭吃飯,一點兒都不搭理他。
弄得他悲從中來。
皇兄幸福,他也幸福,但太幸福了,他有點兒難以自容。
桌底下,夏淑晴立即抽出手,裝作一切都沒發生。
她真是被朱珩帶歪了,竟也會大庭廣衆之下沒分寸。
朱珩眼底忽暗:“明日孤要去勘災,考察預備倉。”
“臣弟定鼎力相助。”朱珏正經不過兩秒,又對這位不凡的皇嫂感到好奇,不解地問:“皇兄親自赈災我都震驚不已了,怎麼還帶上了皇嫂,讓她跟着奔波。”
不及夏淑晴解釋,朱珩就已搶先道:“太子妃心系天下,身懷工學之技,想來能施展身手。”
朱珏驚詫:“皇嫂可真是個奇女子。”
将才聽他們談話,就得知了夏淑晴工于木刻,更别提她個性鮮明,有話直說,藏不住小心思。
真沒想到皇兄好這一口。
他先前還以為得是乖巧聽話的賢妃,才能讓皇兄光明正大地帶在身側,寵愛從京城傳至兖州。
他也聽說過小道消息,說皇嫂生了病,但以今日所見,她再正常不過了。
看來消息都是越傳越離譜的。
不禁想到老百姓與皇上,最理想的狀态下,足足隔了七道信息關卡,衙役、書吏、州縣、府級、省級再到中央,層層傳遞後還能得到多少真話?
倘若他能當皇上,他定要好生整頓一番,清除朝堂上的佞臣賊子,開張聖聽——
朱珏猛地掐了掐大腿。
對将才的想法感到後怕,在快要失足落水時拉了自己一把。
他怎能想象……那是謀逆!
他如今在兖州坐擁一方好天地,妻妾在側,焉有不滿?
而且朱珩待他極好,他不願手足相殘,同根相煎!
短短一刹那,他就想了許多事兒,并一一劃掉。
以至于他都沒發現朱珩已讓全部仆人撤下。
回神後正聽見他冷靜道:“此次前來另有一事,孤發現有人暗中勾結,企圖謀逆篡位。”
話音剛落,朱珏脊背被電了一番似的,猛拍桌子站起:“皇兄誤會!臣弟絕無貳心,隻願在兖州做個閑散王爺,子孫滿堂,享天倫之樂!若皇兄不信,臣弟甯願自戕以證清白!”
甯铛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立刻帶上哭腔:“殿下明鑒!王爺他一片赤誠,日月可表,豈會有半點異心!”
朱珏冷汗岑岑,這麼多年,他也就将才浮想聯翩了一下而已,何至被發現?
不過是一瞬的奢望,也能觸怒天道?
還說有謀逆之行為,難不成皇兄要冤枉他?
他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就在衆人緊張時,夏淑晴扯了扯朱珩的衣角,而後他便起身,拍了拍朱珏的肩膀,淡聲道:“孤所指的另有其人。”
“誰?”
“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