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山向後一靠,把手收回來擱在膝蓋上。
雙腿交疊,坐姿松弛,沒有一點被抓包的窘然,問道:“怎麼樣。”
他順着話茬接了下去,聊天的動作神态語氣都太過自然從容,仿佛他們是相識了好久的朋友而不是隻有一面之緣的……
“……還不錯。”
段崇明默了一會兒誠實道。
段崇明很清楚暮色的酒在什麼水平,今天喝的這杯算得上是他今年的年度最佳了。
唯一奇怪的點是,對方這場不清不楚的靠近。
段崇明低頭,沉默地盯着那紙袋裡的紅色。
氣氛莫名安靜下來,不凝滞,隻以緩慢的速度在周圍繞圈。
幾個呼吸過去段崇明才彎身把紙袋提到了桌面,目光平直:“錢給你。”
銀貨兩訖。
雖然沒有明說,但少年卻把這四個字展示的淋漓盡緻。
顧驚山眼尾微揚,看着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沒出聲。
“上次……”對面的人頓了片刻,“上次冒犯了,抱歉。”
顧驚山眨了下眼,眼底蕩開一圈笑意,很是寬宏大量道:“沒關系。”
他看着少年别扭的臉又道:“你上次不是給我錢了嗎。”
此話一出段崇明眼眸怔了一瞬。
顧驚山若無所覺地向後一靠,不慌不忙道:“銀貨兩訖,做我們這行的一直記着這個道理。”
這行,哪一行?
他噙着笑,饒有意味的樣子讓段崇明心跳撲通直跳。
“你,你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顧驚山不輕不重道。
顧驚山宛若裝了追蹤器的目光頗有壓迫,讓段崇明都有些不敢直視他,撇過頭去含糊道:“你怎麼會去夜色當調酒師。”
“朋友邀我去的。”
顧驚山的回答沒有半句虛言,甚至稱得上誠懇。
隻是沒有主動解釋那來頭莫名的身份。
得到回答,段崇明舌頭動了動,不知該說什麼。
他不想說話,卻耐不住對面的人不放過他。
“為什麼要給我錢,”顧驚山笑看着他,強調道:“這兩次。”
段崇明躲了下對面赤裸的眼神,直言道:“夜色不适合你去,賺快錢是沒有好下場的。”
顧驚山挑了下眉,用眼神标記了藏在袋子裡的錢,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這算慢錢?
段崇明看着他遊刃有餘的神情,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落了個審問的下場。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問題,可是這錢雖然給出去了,卻把段崇明架在了火上。
沒烤出油,隻把皮烤焦了。
顧驚山那架勢擺在那兒,像極了審訊。
明晃晃地立了塊牌子: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不收錢。
段崇明皺了下眉,壓下心裡百般的悶:“夜色背後的皮肉生意但凡你有所耳聞就不應該去,皮囊是你自己的财富,不管你想不想出賣它,首先都要保證自己安全,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他不信這個人對自己那張臉沒有任何自知之明。
顧驚山微微歪了下頭,晚飯吹拂湖面,帶着水汽摸上他的臉,把他錘落在鎖骨的秀發吹開,露出上帝精心雕刻的一張臉。
他眼尾上挑,目光沉凝。
“可我不想上朝九晚五的班,也不想拿着一點微薄的工資聊以度日。
去那種地方調酒,随便哪個的小費就抵得上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
來錢快,活又少,還不用出力。”
他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沒有臉上的表情溫柔,反而泛着淡淡的涼。
當他吐露的語句越多,話裡的漫不經心和不以為意就越多。
是個正常人都能品出其中的故意冒犯,迎面撞上了他的尖刀利刃。
若是旁人說出這句話,段崇明少不得在他們臉上看到點世俗的精明,還有自甘沉淪販賣自尊的無所謂。
但偏偏他面前的這個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明明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卻還是讓他升不起半點反感。
段崇明靜了一會兒,拇指緊咬着食指的第二關節,貼近肉的指甲沒能留下一道痕迹,隻傳來了淡淡的癢。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