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面色陰沉,直視地上蓬頭垢面的慧娘,問:“你可有話?”
誰知慧娘還不死心,照舊狡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世上巧合的事兒多了去了,你們憑什麼就從這些斷定是我所為?”
李婆子看不下去,隻覺着牙癢,恨道:“不是你還能是誰?我伺候世子伺候了二十年,從來沒出過差錯,唯有你一來,那筷子就自己長腿丢了?”
她氣不過,再看向裴沅,氣憤道:“世子,若是現下敲定結果太倉促,我們大可等到聖上解了封禁的時候,屆時我們去莊子,把那戶人家叫來問上一問,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話要說?”
若是要等聖上解禁,就要等府内上下全都要康複,再算上上書的時間,估計還得等個半月之餘。
雖說證據已有,可誰知這婆子當初有沒有藏了後招,屆時人倒是自由了,可是證據沒有了,那又該如何?
董英心裡沒底,怕再出意外,剛想開口相勸,便又聽見上首的裴沅開了口。
“事關人命,不論結果如何,死罪難免,活罪難逃,若是傳出去報官,也會笑我裴家家風不正,杖責十五,關進柴房,好好反省五天再說。”
裴沅下了令,這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算是其他人有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在心裡腹诽幾句。
慧娘被拖了下去,餘下之人面面相觑,最後董英站出來,說:“世子,府上封禁已過十天,府上米面糧油都已殆盡,您看……可否上書,求聖上體諒,叫我們出去買些吃食回來。”
裴沅正有此意,早早便把折子寫好了。
他将折子遞與董英,“待會兒你把這交給門口的禁衛軍,他們自會明白。”
再紀法嚴明的禁衛軍也是人,沒日沒夜幹守在人家門口,他們也早就不想幹了。
董英領了指示,随後便告退了,剩下的人也跟着離開。
病了幾天的麥冬現下精神頭好了,跟在裴沅的身邊,待衆人離開之後,将他重新推回了内室。
麥冬納悶:“您明明可以順水推舟把人給辦了,何必再留一步,您就不怕後患無窮?”
不是人眼瞎,慧娘這顆棋子,不知道被埋進這裴府多長時間了。
從安定王還在的時候就在,一直到現在。
作威作福多少年了,裴沅拿着病重的幌子無視了十多年,為的就是現在她自己露出馬腳,順手了結的機會,可事到如今,他卻停下來了。
按理來說,從上次賬本的事情就該了結了,這婆子委實太嚣張了。
裴沅冷哼,靠在輪椅上悠然道:“不是不辦,想必裴青也給你說了……事情還未到千鈞一發的地步,我不想打草驚蛇。”
慧娘跟宮裡那位勾結,這事不假,但是他不确定現在情況如何。
但唯一可信的是,這顆棋子一旦沒了,宮裡是必定會知道的。
都忍了這十多年了,還差這一天兩天?
若是能得到燕王确定要反的消息,那時再破局,也不遲。
麥冬這急性子可有些耐不住了,好歹是跟他共苦過來的,現在好容易見到一絲光明,他可太知道這事有什麼來之不易了,越是到關鍵時候,越是不能出了差錯。
但是他也不想裴沅丢了自己的情緣。
他除了這個假裝的殘疾,哪裡配不上桑家的寶貝女兒了?
裴青是比裴沅還笨的榆木疙瘩,這件事隻能由他來操心了。
麥冬給他斟了杯茶,試探道:“您現在也算是馬上苦盡甘來了,何時考慮考慮身邊人呗?夫人為了你都拼命了來的,您要不試着把慧娘的事情給她解釋一下,就算是說謊騙人,也叫她心上好受一些,不然又說您偏心。”
裴沅半盞茶入喉,見麥冬認真的神色,竟露出一抹苦笑來。
他似乎除了苦笑,也不能作出其它反應了。
身逢昏君當政,那昏君為一己私欲,竟暗殺良臣。為防事情敗露,更是将良臣身邊之人趕盡殺絕。
他,作為良臣之子,年僅九歲便身披麻、頭戴孝,一月之内,眼睜睜送走雙親。
世人皆歎良臣死得可惜,無人不敬佩其為人,可也僅僅是嘴上說說,難掩涼薄本性。
有人因嫉妒,設計害他墜馬斷腿;又怕他康複,竟威逼京城所有大夫,不得為他醫治。
彼時,他已收到父親舊部送來的絕命書信,知曉了父母真正的死因。
走投無路,又背負雙親血海深仇,他隻能跪地求人,最終得同窗李铮安搭救。
你說,叫他這樣在仇恨中蟄伏了十年的人,去愛一個被寵愛長大的人,這本就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