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越來越長,桑榆為了賞景,專門叫人搬了張藤椅,安置在後花園的池塘邊上,下午吃完飯躺在上面,别提多舒服了。
董英家的丫頭頗得她青睐,經常吃過飯來找她玩,說着笑着,用來消磨最惬意了。
一來二去的,裴沅也經常來了。
有時他們不在一起用膳,但是飯後消食的時候總能碰在一塊兒。
有時候他先來,就在藤椅的旁邊等着;有時候是她先到,他就自然而然地推自己停在她的身邊。
今日也是如此,在觀望池塘魚兒的時候,聽到身邊動靜。
她稍稍瞥了一眼,随後拿團扇遮蓋在自己的臉上,開始閉目養神了。
裴沅經常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大部分手裡都拿着書,趁着天還亮就看一會兒書,待到外頭光線暗了,他就學着她欣賞周圍風景。
桑榆等了好半天,董英家的丫頭卻遲遲未來,她拿開扇子,看向裴沅問:“你今夜在哪邊歇?”
裴沅淡淡道:“你這邊吧。”
桑榆努了努嘴,視線重新回落到遠處的花草上。
她兩個月前初來乍到,對這裡都不熟悉,原以為他們現在居住的房子就是之前的安定王府,近來才發現,府内還有一處院子是鎖着的。
那扇門極其隐蔽,藏在竹林之後,很難叫人發覺。
院子的牆頭很高,隻能看見牆角桃花樹的樹梢,即使無人照應,那樹也生得很好。
微風吹過,花枝微顫,在周圍翠綠的映襯下,那抹桃紅更加妍麗鮮豔。
桑榆拿團扇指着,問:“那處院子為什麼鎖着?原來是誰住着?你娘?”
裴沅擡起頭,面上沒什麼表情,答道:“嗯,我娘住的。”
他娘是得了急病死的,那時候裴沅還小,估計是承受不住,放不下。
若換作是她,多半也會受不住。
桑榆猶豫了一會兒,神色認真道:“這麼多年過去了,要不就叫人打開,好好收拾一番?你既是為了留念,便好好待它吧。”
怕勾起他的傷心事,桑榆用詞很小心。
她乖乖看着他,結果裴沅搖了頭。
裴沅:“就這樣鎖着吧,打開了還要費錢費力收拾它,本來也不住人,耗費那些功夫作甚。”
桑榆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書,好像是跟兵法有關,反正她看不懂。
裴沅看的書太雜了,但是她每日注意到的,就有好幾種,她也驚訝,為何這人看得這麼快,她平時就算是看通俗易懂的話本,也要好好費些功夫,何況是這種晦澀難懂的。
思忖着,視線不由得往他的腿上瞧。
雖旁人都道她天生聰慧,刻苦學醫,但是她自己清楚,在學醫這行來說,她的道行還是太淺,功夫依舊沒下到位。
她重于内科,像裴沅這種骨頭上的頑疾,她怕是把握不了。
若實在想治,把揚州的師兄叫來也不是不可,他擅于此術。
桑榆:“裴沅,我一直想問你。”
裴沅将視線移過來,“嗯?”
桑榆蹙眉:“麥冬的醫術并不差,他陪你身邊這麼久,為何不想法子,把你的腿治好?”
十年過去,就算不能徹底好,也能有所改善。
裴沅還以為她會問什麼話,聽到是這種,也不惱,隻是淡淡笑道:“希望渺茫,便不費那般功夫了。”
他越是這樣說,桑榆心中便更加憋起了一股不服氣。
這是何話?
若每個人都這樣想,他們這一府人都該在幾天之前死完了,還輪得着皇帝來管?
皇帝命人給裴沅打的棺材,現在還在柴房裡扔着呢。
桑榆嘲諷:“你還說我諱疾忌醫,我看你也一樣,我好歹還嘗試過,你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那這世上,你不生病誰生病?”
裴沅淡淡笑着,不語。
桑榆揚了揚下巴,招呼道:“這樣,我給你想辦法,你願是不願?”
裴沅搖頭,似是認命道:“一切自有天定,不想折騰了。”
被掃了興,桑榆撇了撇嘴,重新躺回自己的藤椅上,正巧身後傳來孩童的嬉鬧聲。
“夫人,我娘從庫房裡翻出來的好玩意兒,你看看這是什麼?”董英家的丫頭喊,跑過來太急了,停在她面前的時候,喘着粗氣。
桑榆擡手理了理她額角的碎發,看到她懷裡抱着的螭虎紋青銅壺具,已經有些明顯的泛綠了,可見其存放的時間之久。
“初一,還有這個……”跟在屁股後面的小男孩将手中的無箭簇的箭矢遞來。
沒等董初一接手遞給桑榆,桑榆便主動接過來了。
箭身是由上好的柘木制成,看似陳舊,但拿在手中的感覺依舊良好,不像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桑榆新奇地将東西拿在自己手裡,問:“這是你娘在庫房裡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