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門派還在發展階段,武器需求量大,待簡汐音驚覺時,少年尾羽已被盡數采盡。
本來沒了尾巴的晏昭臨就蔫頭耷腦了,偏生那些曾經被他招惹過的弟子們還趁機落井下石,對他各種奚落嘲諷,氣得小鳳凰躲在梧桐樹上半月不肯進食,心魔值蹭蹭上漲。
好在這種心魔值漲得快降得也快,簡汐音帶着新煉的纏金發冠來哄,摸着他黯淡的絨毛,柔聲寬慰:“你就算秃了,在我心裡也是極好看的。”并将發冠戴在他亂蓬蓬的發間。
少年心魔瞬間煙消雲散。而且這家夥是個忌吃不記打的,光顧着将師尊的溫言軟語烙在心頭,被拔羽的過往倒是被他刻意遺忘到九霄雲外。
記憶碎片還轉到了栖桐山的場景。沒有尾羽的鳳凰剛一落地,整座山的同族都震驚地圍攏過來。年邁的族長用喙狠狠啄他額頭:“混賬!尾羽是求偶的信物,你将來拿什麼迎娶道侶?”
少年卻昂首挺胸,赤金眼眸亮得驚人:“既已贈予心上人,翎羽便算得其所歸!”
簡汐音默了一瞬,她那時真不知道鳳凰翎羽是求偶信物——雖說知道了也照拔不誤就是了,畢竟确實是那個階段裡她能找到的最好鑲嵌物了。
待到晏昭臨終于涅槃重生,整片天空都被涅槃火染成火紅。鳳凰自火海中踏出時,新生的尾羽亮如朝霞,他精心擇了最光彩奪目的那支,卻在遞出時忽然蜷起指尖:“師尊,這個翎羽是最好看的!我可不可以拿來換一點東西?”
當年的簡仙尊拿着翎羽對他微笑:“你想換什麼?”
“我想換師尊上次換下的那件舊衣……”晏昭臨紅着耳朵說道,“鳳凰築巢,缺少一些雲錦作襯……”
原來你這麼早就開始了嗎?簡汐音恍然大悟,她就說晏昭臨這個連買件衣裳都要精挑細選的人,怎麼突然找她讨要舊衣了,還以為是不久前他燒了師弟的屋子賠光了錢财呢。
到簡汐音失蹤的那一天,晏昭臨和其他弟子一樣,尋遍九州卻杳無蹤迹,最後蜷縮在師尊的寒玉榻上,将臉深深埋進早已涼透的錦衾。當其他弟子強行破開禁制時,看見的便是滿室狼藉——鳳凰将所有沾染過簡仙尊氣息的物件盡數堆在身側,宛如溺水之人緊攥最後的浮木。
衆弟子将他逐出洞府,他拼死搶回些許舊物,帶回栖桐山。
千年光陰流轉,失蹤之人的氣息日漸消散。晏昭臨守着這些漸次褪色的舊物,如同守着一場終将消融的雪。靈力開始衰退,若無這些氣息在側,他便無法涅槃,可若要涅槃,便會焚盡周遭一切。
本就難耐的焦灼在日益稀薄的氣息中,漸漸釀成了心魔。
此刻神識世界細雨朦胧,簡汐音看着晏昭臨面闆上逐漸下降的心魔值,正要松一口氣,鳳凰巢卻突然異變。梧桐枝蔓向上延伸,漸漸閉合成一個牢籠。枝條與羽毛交織的巢穴愈發密實,竟逐漸化作繭狀。
簡汐音:???
“築巢便築巢,你結什麼繭啊?”她忍不住戳了戳那越來越厚的繭壁,觸手竟是溫熱的,“晏昭臨,你是鳥,又不是蟲。”
繭内溫度漸漸攀升,蒸得她鬓角沁出細汗,簡汐音後背抵着發燙的繭壁,面前是青年籠罩而來的身影。火焰的氣息混着梧桐香糾纏着鑽入鼻腔,對方寬大的手掌正扣在她的後腰。
“别動。”晏昭臨灼熱的吐息激得簡汐音脊背發顫,“師尊身上沾染過多少人的氣息?墨漓的蛇腥味,白青崖的苦藥味,還有潮淵那家夥的海鹹味……”他忽然含住她的耳垂,“不過很快,就隻剩鳳凰火的味道了。”
“你想把我困在這兒嗎?”
“我早該這麼做了。”他的吻落在頸側,“千年前您失蹤時,我每日都在想,當初就該把您藏進鳳凰巢裡,這樣就不會弄丢了。”繭壁似乎向内收縮,将兩人逼得更近,“師尊既收了我的翎羽,就該與我共築此巢。您喜歡鳳凰蛋嗎?”
什麼東西?簡汐音看着他:“昭臨,你清醒一點,這裡是神識世界。”還鳳凰蛋?你生得出來嗎?“我想退出随時可以。”
整個鳳凰繭劇烈震顫起來。
“師尊想走?”晏昭臨的聲音在繭内回蕩,“您走不了的。我的神識與鳳凰真火相連,若強行破繭,真火會焚盡栖桐山,你我将同葬鳳凰冢。”
“?涅槃不了,自焚倒是可以嗎?”簡汐音氣笑了,“行啊,你燒吧,沈寒星現在正在外面等着你燒呢,到時候我可不會陪你一起死,等你燒幹淨了,我還要去解決他的事呢。”
她話音剛落,神識世界便劇烈搖晃——既像是源于心境波動,又像是外界傳來的震蕩。
“師尊你說什麼——!”
簡汐音趁機捧住晏昭臨的臉,神識世界的暴雨傾盆而下,鳳凰繭在雨水中竟有消融之勢:“我說,你要不此刻涅槃,要不等你沈師兄劈開結界闖進來,然後我跟他走。”
她忽而莞爾:“我在一旁等着你,那些舊物燒了便燒了,屆時你可陪我回須臾山,那裡山青日暖,我給你築新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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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桐山外,萬千梧桐葉在劍氣激蕩中簌簌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