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川和象安甯都是好心，但以任若星現在的狀态，就算強撐着和他們見面，也沒法讓人放心。

可若不見，總不能讓他們一直等着。

任若星擡手理了理臉頰旁的碎發，無奈道：“讓他們進來吧。”

陽野沒動，繼續給她當靠枕，隻略微擡高音量對着門外喊：“貓川，安甯，若星姐要見你們。”

任若星的耳朵正好貼着陽野的胸膛，感受到他說話時的胸腔共鳴，覺得有趣：陽野這說法，好像她要臨終托孤似的。

陽野一直關注着任若星的情況，見她笑，問道：“要見他們就這麼高興？”

任若星沒有應聲，隻在貓川和象安甯推開門時想要撐坐起來，卻被陽野攔住動作。

任若星瞪他一眼：在小孩子面前摟摟抱抱的，影響多不好。

陽野妥協，扶她坐起來，但胳膊仍撐在她身後虛護着她。

任若星看見兩個小孩明顯哭過的紅眼圈，安慰道：“别擔心，祭司說了他會治好我。你們就算不信我，總該相信祭司吧？”

畢竟在那隻大熊貓出現之前，祭司就是部落裡唯一不可置疑的獸神象征。

貓川立刻表明态度：“我們相信你，也相信祭司。”

象安甯先是想說話，一開口卻忍不住眼淚，隻好閉嘴憋回去，一個勁點頭。

貓川像是在說服任若星，又或是說服他自己：“祭司是整個部落最好的醫師，他說能治好你就一定沒問題的！”他轉頭向象安甯求證，“以前還有比若星姐的傷更吓人的，祭司都治好了，對吧？”

象安甯還是點頭。

看着眼前這兩個孩子，任若星忽然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她那時大概也是這樣強忍着淚意對母親說：媽媽，你放心，蘇律師答應我了，她一定會救你的。

任若星垂眸道：“我有點困了，你們也回家休息吧？”

“好。”貓川的聲音有點顫抖，“若星姐，你好好休息，我們吃完飯早點過來看你。”

任若星點頭：“嗯。”

兩個小孩離開後，任若星放任自己靠到陽野身上，閉上眼睛。

她其實一直不太喜歡小孩，大概是因為潛意識裡厭惡曾經的自己。

如果沒有她，媽媽是不是就能早早和那個男人離婚，不用每天忍受無休止的暴力？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媽媽是不是就不會……

任若星感受到陽野的身體有點僵硬，直到她調整腦袋的位置找到一個更舒适的姿勢，陽野才重新放松。

陽野握着她的手，任若星彎起唇角：“真的隻是睡覺，死不了。”

“嗯。”陽野用下巴蹭了蹭任若星的頭發，之後便不再說話。

任若星感覺很累，即使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她還是很快陷入熟睡。

可能是腿部的疼痛導緻大腦無法完全放松，任若星被困在雜亂無章的夢境裡，久違地見到了母親。

母親躺在病床上，因為病痛日益消瘦，露在被子和衣服外的手仿佛隻剩一層薄薄的皮覆在骨頭表面，看得人心驚。

可任若星貪戀這隻手的溫度，好像隻要握着這隻手她就什麼都不怕了，就能有一夜好眠。

她握着母親的手趴伏在病床旁，母親擡手撫摸她的臉，将她的碎發别到耳後，輕聲道：“别怕，媽媽陪你。”

任若星無聲落淚，她很想開口問：媽媽，我是不是要死了？還是我已經死了？

但她不敢，她隻能雙眼牢牢地盯着眼前這張許久未見的臉，哪怕淚水模糊了視線也不敢動作。

她怕她一說話，媽媽就走了。

可有些事是她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和阻止的。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躺着的人就變成了她自己。眼前又哪裡還有媽媽的影子，隻有一個個陌生人來回穿梭，不知在忙些什麼。

任若星想要起身，卻發現她從脖子到腰再到雙手雙腳都被束縛住，動彈不得。

她掙紮的響動驚擾了那些忙碌的人，有人随意地瞥她一眼，道：“她醒了。”

另一人問：“情況如何？”

“穩定。還沒到時間，要讓她繼續睡會兒嗎？”

“嗯。”

有人拿着任若星看不懂的儀器靠近她，她掙紮得更劇烈了。

直到束縛感消失，眼前畫面再次變化。

一陣失重感襲來，緊接着是腿部的劇痛——她的腿斷了。

任若星不住喘氣，整個人都在發抖。

這是一個無門無窗的空房間，她的衣服消失了，但房間四角都有攝像頭……有人打開了牆壁上隐藏的門，緊急固定她的傷腿後，用擔架把她擡出去。

“又失敗了？”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任若星意識到她在做夢，但這夢連疼痛感都那麼真實……哦不對，她的右腿确實傷了，可能是真痛。

一想起被螞蟻尾刺紮傷的右腿，任若星醒了。

溫熱的手指輕輕掃過她的眼尾，任若星有點發懵：啊，原來她真的哭了……一定是因為太痛了。

窗外光線昏暗，她這一覺睡得挺久。

任若星還和剛睡着時一樣枕着陽野的肩膀，迷迷糊糊道：“吃飯了嗎？”

陽野輕聲問：“餓了？我讓石頭他們去做。”

任若星點頭，坐起來活動了一下肩頸，随後低頭查看右腿的傷勢——還是很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