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市,夏油宅。
暗沉的雲緩慢移動,将明亮的月光蓋住,好似在掩護暗中怪物行動一樣。
客廳内靜悄悄的,隻餘一盞昏暗燈光,灑在憔悴女人的臉上。
“還沒有睡嗎,穗子?”長相儒雅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從卧室走出,坐在女人身旁将手中的溫水放在茶幾上。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夏油穗子低着頭,滿眼愁緒,靠在丈夫肩頭,膝蓋上放着一套校服,“明天傑君就要上初中一年級了,你說他能和同學相處好嗎?畢竟他的病……”
說着,夏油穗子蹙眉咬着唇停下,像是很害怕說出後面的話一樣。
夏油裕也将妻子摟入懷中,輕聲安撫着對方,“沒事的穗子,相信傑君,他不是說他已經看不見那些怪物了嗎,沒事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但願吧……”夏油穗子垂眸,眼神悲切地擡手輕輕撫平那嶄新校服上每一道褶皺。
“好了,快睡吧,明天還要做早餐。”夏油裕也将杯子放在了妻子手中,安撫道:“不用太擔心,穗子,一切還有我呢。”
說着,他攙扶起妻子,兩人轉身時,神情恹恹的夏油穗子突然看到了什麼,下意識退後猛地急促短暫的叫了一聲,杯子摔落在地,玻璃渣立刻炸開。
“穗子!”夏油裕也猛然瞪大眼連忙扶住身體癱軟的妻子,順着夏油穗子的視線看去,他看到了——陰影中藏匿着的人影。
月光破開雲層時,驅散陰暗,也讓他看清了那人的臉——
“傑君……”
他驚訝萬分,但很快眼前的一切如水波紋一樣開始扭曲,過往幾十年的記憶如同膠卷一樣在腦子裡飛速閃過,随後被人暴力撕去其中一部分……再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與昏迷的妻子一同倒在了地上。
隻見他們十二歲的兒子緩緩從暗處走出,眼神憐憫卻又帶着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極緻淡漠。
他不曾低一下頭,從容越過血親。
隐約間,他聽到那個按照血緣上他需要尊稱為“母親”的女人喃喃道:“傑君……不要……”
然而,至親的聲音也隻是讓他停頓片刻。
門被輕輕關上,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那個小小的昏暗屋子裡,此後他和裡面一切也再無任何幹系。
頭頂月亮完美無缺。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呢……”
月光下夏油傑扯下發圈,原本淩亂的頭發立刻散落在肩膀上。
實際上他并不像他表面這般平靜,腦子裡一團亂麻,無數記憶交織錯雜。
父母失望的眼神,咒術界黑暗無光的未來,小學老師同學的關懷,摯友家人師長後輩一一死去時的場景……
很多明明是昨天才發生的事,卻好像隔了一個世紀。
他是誰?
是父母老師同學信賴的仙台小學部的班長還是東京都立咒術高專的學生,或者說,咒術界的極惡詛咒師,盤星教教祖呢?
他不知道,腦内的一切也都理不清。
當時記憶在緩慢地梳理着,他捂着陣痛地頭走下樓,聽着那兩個在記憶裡早已死去的血親談論着他曾聽過的話語,恍惚了一瞬間後,他放下手冷冷看着他們,任由咒靈撕開身後的空間……
世事就是這般無常,在他崩潰,在他懊惱,在他無力,在他不得已接受一切後,他回到了一切尚未開始的過去。
十二歲啊。
這個年紀,是剛要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
還有三年,他就要收到夜蛾老師的邀請,和父母大吵一架,随後離家出走前往高專,見到了此生唯一的摯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色之下,夏油傑仰頭,用手背擋住雙眼忍不住大笑起來。
居然會是這個時候,居然會是這個一切都沒有開始的時候。
就好像有人把一切都放在知曉未來的他面前,供他選擇一樣。
任由他這個本沒有任何未來的人。
為什麼會是他呢……為什麼會選擇他這樣的人呢,他能做什麼,隻是會把一切都弄得一團糟罷了。
如果是悟的話一定可以吧……
悟……
satoru——
這個名字宛如響徹雲際的雷聲,震散眼前迷霧,他眼神逐漸清明起來。
是啊,至少悟還在,至少老師,後輩,家人們都還在,那就是有意義的。
他壓下在唇齒間翻滾無數遍的那個刻入骨髓的名字,如同護身符一樣的存在。
“……去盤星教吧。”
抑制住混沌的思緒,他喃喃自語。
下一瞬,皎潔的龍形生物從撕裂的空間裡出現,騰雲駕霧,月光灑在它那冷硬的鱗片上,讓其仿佛散發着瑩瑩白光。
那淡漠至極的面容稍稍柔軟了些許,夏油傑擡手落在那巨大的龍頭上,“虹龍,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