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洄自己的聲音像是在腦海裡循環播放,他看見兩個人并肩坐在初中的教室,一坐就是兩年半。
朱益的聲音将他從俯瞰拉回到仰視,這人嗓門本來就大,在掌聲停止那一瞬間更是顯得尤其大:“這兄弟好帥啊。”
教室立馬有笑聲響起來,文創班女孩子比較多,笑聲還算矜持,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站在講台上的帥哥也跟着笑,他的目光似乎沒有定點,溫和地掃過整個教室。
其他班級的鼓掌起哄聲不絕于耳,他卻好像是從那份熱鬧中走出來,走到紀洄的面前,讓周遭一切和他的腦海都慢慢安靜下來。
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的聲音——
“你們好,我叫斐溯,非文,回溯。”笑容比現在要稚嫩一點的斐溯在黑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四年前的那一幕和此刻重疊。
“大家好,我叫斐溯,文上非,溯洄的溯。”斐溯仍舊是帶着無懈可擊的微笑介紹自己,話也是稀松平常的簡潔得體,“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行,斐溯就坐那個空位吧,正好坐滿了。”嚴厲指了指正中間的最後一個座位,斐溯點點頭從紀洄旁邊走過去。
從始至終,紀洄就看了斐溯最開始那一眼。
即便隻有一眼,也足夠他聯想太多。
嚴厲站在講台上,忽然笑了一下:“現在這樣還挺對稱的。”
文創班人不多,教室很大,單人單座,一共五列,每列六個座位,五個男生坐中間一列,女生們分坐兩邊,現在那個空位被填了上去,教室後面的書櫃和書箱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好,嚴厲站在講台上,怎麼看這個班怎麼順眼。
特别是手上的成績單,讓他更覺得這一屋孩兒們都格外順眼。
這次開學考是文理綜試水,但除了三個特創班,其餘的普通班都還是正常的學習進度,所以開學考難度并沒有他們暑假在自己班考試那麼大,數學也是用的文理科同卷。
因此,這次有個全年級語數英三門總分的排名。
看着最頂上紀洄的名字,再看前五裡面隻有一個理創的,嚴厲就覺得哪哪都順心。
他清了清嗓子,在孩兒們翹首以盼的目光中準備正式開始今天的班會,一低頭就看見離講台最近的紀洄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這次沒等他指示,朱益非常上道地踹紀洄的座位。
看着紀洄懶懶地坐好了,嚴厲像往常一樣對着他使了招欲揚先抑——先陰陽怪氣了一會,再抛出毫不吝啬的誇贊。
在聽到紀洄三科滿分文綜二百八的時候,以中間那一列為首,全班一陣怪叫。
“紀洄牛逼!”
“班花真帥!”
“......”
嚴厲笑着看他們鬧了好一會,并沒制止浮誇的行為和脫口而出的不文雅的話。他的脾性和自己名字沒有什麼關聯,不然也不會被他們取了個莉莉的綽号。
“好了好了,還是和平時一樣,再說一下第二名第三名。”
紀洄聽着嚴厲的聲音響起,心裡已經将今晚上想買的夜宵默默地劃去了一半。
“第二名是新同學斐溯,你們就一個監考老師,人家可是四個攝像頭圍着的。”
大家又都友好地笑起來,除了紀洄,他還在心裡跟自己的紅包說拜拜。
“第三名,薛梓桐和湯文昌并列,這兩位同學還是很穩定。其餘同學都再接再厲,争取給我打擊打擊紀洄的士氣啊。等會學委把成績單貼在公告欄上大家自己看。”
班上又是起哄聲和笑聲,紀洄也笑,高舉着手比了個一,再是晃了好幾下,意思是你們都不行。
坐在最後面的斐溯看着這個手勢,從手指尖盯到手臂上的淺色疤痕,再看了一會滑落的短袖袖口才收回目光。
嚴厲笑着說了他們幾句,照例總結了高一和暑假期間的相關事宜,再按照學校給的文件念着高二學年要達到的目标和對于未來的展望,到後面莉莉自己的臉都開始木了起來。
他迅速掃完文件夾,覺得并沒有什麼必須要說的,示意大家該幹啥幹啥,腋下一夾文件就回了辦公室。
嚴厲一走,衆人齊刷刷地往後扭頭看着斐溯,還是除了紀洄,畢竟這人連臉上的痣在哪他都記得。
被盯着的那位渾然不覺一般,低頭從書包裡掏出濕紙巾擦桌子,用紙巾擦幹之後将物件放到桌子上,一件一件擺得整整齊齊。
擺完才擡起眼帶着笑往周圍看了一圈,衆人回了個嘿嘿嘿的憨笑就轉了回去。
文創班紀律算好,沒有人講小話,但是這會兒小動作接連不斷,紙條遞得跟給錢似的,一看就知道有很多話憋不到下課再說。
第一節晚自習就這麼在樓下班級的鼓掌聲之中飛快度過。
一下課,整個教室瞬間打開了某個開關,嗡嗡聲不絕于耳。
朱益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又往後面看,最後回頭猛踹紀洄椅子:“你這班花位置不保啊。”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朱益已經被紀洄挑着眼角睨了好幾眼了,再不濟也會頭也不回地罵他幾句,不過這次他卻毫無反應,似乎專心沉浸在桌面上的東西。
朱益探頭一看,紀洄桌上攤着上個學期的化學教材,連支筆都沒有。
朱益:“?”
他本來還想笑紀洄裝樣子都這麼敷衍,突然感覺到一陣涼風從他身邊掠過,停在了紀洄的旁邊。
是那個空降第二。
朱益忽然覺得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不對,不是班花位置不保,是來了個班草。
剛剛空降一直笑着他還不覺得,現在這人面無表情地從他旁邊走過去,是很冷冽的一張側臉,單眼皮高鼻梁,一副——
朱益想了半天,想到了薛梓桐借給湯文昌的小說裡面的詞,一副禁欲的模樣。
他被自己這個聯想給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是這人一旦笑起來,就将那份冷冽和禁欲都模糊了,看起來很好說話,甚至有點兒像紀洄哥哥談生意時候的樣子。
他又被自己這個聯想弄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朱益往後和廖科的頭靠在一起,全班都像他們倆一樣關注着這邊。
斐溯站着,紀洄坐着,莫名就有種針鋒相對的味道。
衆人這一刻仍舊默契——空調溫度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