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知道之後把他當大人一樣談了好幾次話,最後也隻能無奈地跟他說有事去找她。
但是他一次也沒找過,覺得沒什麼必要。
他更喜歡一個人坐在房子後門的階梯上看書,秋天清晨的桂花聞起來淩冽又幹淨,還有一棵很大的玉蘭樹正在盛開,偶爾擡起頭還能看看欄杆外面的小道和不遠處的一條長河。
他很小就覺得什麼都是無聊無趣的,很多事情都沒有任何意義。長大了才找到一個确切的詞彙,他對這個世界都缺乏認同感,包括對他自己。
可是紀洄出現了。
那個時候,他看見欄杆外面有一個小孩踩着輪滑鞋在小道上面停了下來,喘了很久的氣,臉也很紅,看起來很累。
小孩擡着頭看着高大的玉蘭樹,一瓣玉蘭花正好砸在他臉上,他吱哇亂叫了半天才注意到欄杆裡面坐着的另外一個小孩。
“你住這麼大這麼好看的房子,是城堡裡的小王子嗎?”小孩說出來的話讓他有些茫然的無言。
福利院是以前的教堂改造的,風格和周遭的建築确實都不一樣。
看着小孩試圖把頭從欄杆縫裡伸進來,他沒理他。
小孩又自言自語地小聲說了很多,他還是看着書,卻沒翻動過。
直到小孩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啞巴呀?”
他這才又看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小孩就頂着那瓣很大的玉蘭花瓣朝他揮手說再見:“小啞巴王子,我要回醫院啦,下次見哦。”
小孩的眼睛很大很亮,盛着秋日的初陽。
他說了下次見,他也就開始想象下次的見面,并且為這個見面賦予了期待的意義。
“時間剛好。”紀洄的聲音在他前面響起,這人正探頭伸進食堂打飯的窗口,“阿姨,三十一個肉餅!”
“是你啊。”阿姨的聲音聽起來很慈祥,對他這動作也見怪不怪,“又請班上同學呢?”
“是啊是啊,好餓啊姨。”
十六中一共有五節晚自習,正常情況下前面兩節晚自習上課,後面三節自習,學校非常人性化地考慮到學生的消耗,從第三節晚自習開始,夜宵食堂就開始販賣夜晚的希望了。
斐溯接過紀洄遞過來的一個肉餅,再看他手上提着剩餘的肉餅,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還是問食堂阿姨要了個袋子,自己也接過來一大半。
走在那條昏暗的路上,紀洄将自己手上的肉餅幾口咬完,對斐溯囑咐的吃慢點恍若未聞,還不忘催着他也快點吃,等兩人都吃完之後莫名就滿足地哼起了歌。
從宿舍到食堂再到教學樓前面的空地,紀洄唱了十幾首歌,每一首都是副歌部分來幾句,斐溯真是用了好大的信念感才忍住和他一起唱的欲望。
“太傻了。”
斐溯終于還是跟着唱了一句,唱完之後自己先笑着低聲罵了一句。
紀洄提着袋子倒退着蹦上樓梯,上挑的眼角眉梢都是愉悅的表現:“是太開心了。”
還能再看到你,再和你一起上學下課擠食堂。
所以他沒忍住在上樓梯的時候又哼唱了幾句。
兩人對話的聲音很低,哼唱的聲音也是飄飄忽忽的,被風一吹就四散開來,除了頂樓的特創班,其他在樓梯間兩旁的教室都有學生聽見了似有似無的歌聲,不知怎麼的,慢慢就傳成了如泣如訴的鬼哭。
變成了傳說中十六中高二教學樓是鬼樓的來源之一。
據說後面幾屆還有學生專門在半夜裡從宿舍爬出來探險。
已經大學畢業的紀洄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壓根就沒想到這事還跟他倆有關,隻是跟斐溯說現在的小孩子比他那個時候有想法多了。
第三節晚自習臨近下課,付帆在辦公室拍着大腿感覺不對,紀洄這人有前科,班上幾個全是他給帶偏的,無法無天慣了,說不定就趁着這個機會又逃了晚自習。
這個斐溯目前看來還是很乖的,警覺的付老師還是決定親自去看一眼,結果看到邊上的嚴厲先一步起了身,他又坐了回去。
嚴厲才一進班,就聞到了撲面而來的烤餅和肉類的香氣。
他站在門口看着紀洄和斐溯一人拿一個袋子給班上同學發着夜宵食堂熱銷的肉餅。
紀洄一邊發一邊嘴裡沒完:“大家都别跟我客氣,畢竟這次不是我請的客,是這位害羞的新同學給大家買的,也别跟他客氣,他有錢。”
斐溯沒跟他搭腔,安靜地在另一邊發着,有人開口跟他說話他就笑着跟人回一句,扯了半天嘴角之後終于坐到自己位置上,看着班上二十多個人起哄到像有上百個人的吵鬧程度。
有笑着道謝的,也有開着适當玩笑的,還有看着他倆偷笑的。
廖科感動得眼淚都要落下來,喊得很大聲:“溯哥,你就是我最親的哥!”
朱益聲音比他還大:“之前還說紀洄是你最親的哥呢,有口吃的就是你哥。”
廖科一邊吃一邊用手臂卡住朱益的脖子,鬧得周圍都還在笑。
薛梓桐将肉餅分成一大一小兩半,将小的放到湯文昌的肉餅袋子裡。
葉竹筠小口地咬着肉餅,拿出相機在角落又拍了一張,将全班都納入在内。
黃鶴雙手捧着肉餅,站在講台上正要發表緻辭,餘光中瞥到站在門口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嚴厲,他連忙喊了句“老師好”,這聲兒還沒落,教室安靜不到片刻,紀洄就蹦到門口嚴厲的臉上了。
“嚴哥這你的,不過可别拿到辦公室去了,付老師在呢,等會又要說我們。”
嚴厲接過來,立馬被紀洄帶着走了:“這我知道,他不僅說你們,還得說我。”
“就是說啊,還是您好。”紀洄賣了個乖,坐回自己位置上喊斐溯幫自己整理剛剛發下來的書本。
整個教室都是肉餅的香氣和塑料袋的聲音。
讓人覺得熱鬧,心情也變得更加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