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讓他窺見的斐溯太陌生,于是紀洄也開始學會了打架,學着成為“神秘的瘋子”,想借此明白斐溯心裡的想法。
可惜和斐溯有關的事情他總是弄不清楚。
他的身體不允許,他也并不想玩命打架,于是那些中二又樂道的傳聞逐漸消失,換作了别的故事與别的主人公。
和斐溯再也沒有關系。
紀洄開始喜歡在廢棄的工廠和毛坯房頂上睡覺,因為經常能看到一群和他年紀相仿的人們在用他們的方式度過他們的少年時期。
那些混亂和暴力,居然也是片刻的逃避和寂靜。
躺在割裂的場景裡,他開始思考起生與死的距離,和生命的意義。
斐溯包着浴巾出來的時候,就看見紀洄蹲在廁所門和進屋的門之間的夾角裡,低着頭在當蘑菇。
斐溯靠着門給自己擦頭發,也不出聲喊紀洄,隻是垂眸看着紀洄的腦袋,他的頭發長得很快,于是他成了一隻長毛的蘑菇。
蘑菇像是接收不到外界的動靜,專注地看着奶白色的地磚,大概是在思考自己是怎麼從嚴絲合縫的地闆裡長出來的。
“再看也看不出一個洞來。”他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實在是怕這人蹲着睡過去。
紀洄沿着一雙長腿往上看,略過被浴巾包住的地方繼續往上,還是他記憶裡的樣子,但他忽然不發熱了,還吹了個口哨,仰頭迎着斐溯的目光:“身材真好啊,文上非。”
斐溯嗆了一下,沒對此發表意見,轉身從衣櫃裡拿出一套衣服和兩條毛巾,停了一會又拿出一條内褲,一股腦地塞給紀洄:“去洗澡吧,穿我的,你的衣服丢洗衣機就行。”
紀洄不害羞的原因完全是還沉浸在水深火熱一般的記憶裡,驟然被打斷隻覺得眼前人很模糊,對他說的話也是下意識地開口問了句無厘頭的話:“這個時候,按理來說,你不應該問一句,‘你不嫌棄吧’的嗎?”
斐溯面無表情地繼續擦頭發,看上去有很多話想說,忍了一分鐘還是無奈地配合他:“這衣服我沒穿過,毛巾也沒用過,不嫌棄吧。”
“内褲呢?”紀洄拎着内褲邊緣放在手指上轉。
斐溯一字一頓:“當然沒穿過。”
紀洄像是完全聽不出來他的咬牙切齒一樣,還要繼續問心裡的問題:“嫌棄的話你要怎麼樣?”
“嫌棄地穿。”
“那還行,我還以為你要把我趕出去。”
斐溯聽了這話,頭發也不擦了,看着紀洄的眼睛,裡面盛着說不上來的念想,于是突然很想把濕漉漉的毛巾丢在他臉上,想借此蓋住那兩池春水。
“不是沒喝?”斐溯抓緊手裡的毛巾,他的話也無厘頭起來,聽起來卻是很合理的語氣。
“你才醉了。”紀洄腿蹲麻了,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牆斜睨斐溯,停止思考,隻記得應該一問一答,“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很清醒。”
“哦,那不好意思,我千杯不醉。”斐溯蹲下來,視線和紀洄平齊,“我不過是以為你喝假酒了,畢竟有些人真酒一杯就倒。”
兩人逐漸靠近,氣息糾纏,氣味環繞。
紀洄忍着腿麻靠近了斐溯一點,話題挑得很快:“你家沐浴露好香啊。”
這個距離斐溯幾乎都要看見他的全部,于是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點,一聲不吭,隻是含笑看向紀洄,這樣卻都沒有直視他的眼睛。
紀洄看上去還想和斐溯繼續掰扯,卻被一把拉起來丢進了洗手間。
然後斐溯收獲了一聲異常清醒的卧槽。
緊接着是紀洄驚疑不定的聲音:“非下文,十一月了,你洗這麼冷的水啊?”
“是溫水。”斐溯将手裡和腰上的毛巾都丢到一邊的裝衣簍裡,端起桌上紀洄剩的半杯水一口灌了下去。
“冰水。”紀洄的聲音和水聲一起喊起來,很是不樂意。
斐溯懶得跟他争這種有來沒回的問題,他看着房間裡唯一的一張床和沙發,默默地将另一床被子塞進了櫃子深處。
偏燙的水澆在身上,紀洄想要深深地呼吸一下來平複确實像是喝了假酒的腦子,結果吸了一大口水霧氣,在裡面咳得驚天動地。
外面的斐溯估計也是在做什麼壞事,聲音都是和往常不一樣的不自在:“怎麼了?”
“沒......沒事,玩水嗆到了。”紀洄覺得自己真是個實誠的人。
斐溯沉默了一會:“那你小心點玩。”
“嗯,馬上洗完了。”
聽着門外的人走開,紀洄悄悄地松了口氣,想到現在又不是在隔音不好的宿舍,于是他特别重地歎氣又松氣,重複了幾遍之後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是啊,不就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