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說起來他也不知道到底重不重要,隻是這個念頭一起他便再放不下了,一直在他心頭盤旋。
直覺又告訴他,這點很關鍵。
很巧的是,無論是六十年代的這個秦家,還是幾十年後的那個秦家,給子孫後代取名字都遵循着同一個傳統——依族譜而定。
在這個時代的秦家,秦家承這一代循的是“家”字輩,但在,另一個秦家,秦家承這一代,可是“錦”字輩......
年幼時,秦家承也問過爸爸,為什麼其他堂兄弟包括他親弟弟都是叫秦錦X,唯有他叫秦家承。
他想想,他爸爸是怎麼說的?
哦,對了,他爸爸說:“兒子,你的名字是你小叔爺爺給你取的,他給你取名‘家承’,是希望你能夠繼承家族的優良傳統,肩負起重振家族榮光的使命,好好學習知道嗎!不能辜負了你小叔爺爺的期待!”
他現在還能回憶起爸爸臉上驕傲的笑容,那是他印象裡為數不多的,在他面前的,爸爸爽朗的笑。
前面爸爸好像還講了一個故事,是什麼來着,時間太久了,他有些記不清了。
不過,小叔爺爺嗎…印象中,他和小叔爺爺的交集隻有大年三十晚上他們全家會一起吃一頓年夜飯,甚至小叔爺爺不是每年都會出現。
長輩們都說小叔爺爺太忙了。
他小叔爺爺是一位新材料研究領域的科學家,為了他的研究小叔爺爺甚至一生未婚。
他們幾個小輩從小聽着小叔爺爺的故事,并以小叔爺爺為傲,他的名字是小叔爺爺起的,幼時的他對此可是很洋洋得意,畢竟堂兄弟五個,隻有他獲此殊榮。
誰人不喜歡成為那個“唯一”呢。
秦家承下意識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呈大字平躺在炕上,迷茫地望着屋頂的蜘蛛網。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家族裡的異類,再加上爸媽口中的“命運”二字……
可是為什麼呢,小叔爺爺。
他真的想不明白。
“家承啊,我可憐的大侄子喲!”一聲震耳欲聾的的呼喊從門外傳來,仿佛一道驚雷劃過,将他從迷茫之中拉回現實。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不用猜也知道,來者肯定是他的那位二娘徐槐花無疑了。
秦家承坐起身來,下意識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許是剛從暈厥中醒來,臉上還帶着明顯的病容,蒼白中隐隐泛着一絲青色。
“哎呦喂,家承你這小子可總算醒了,謝天謝地,真是祖宗保佑啊,你這可差點就…哎,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餓了吧,二娘給你熬了點米粥。”
一個頭上戴着一頂略顯陳舊的軍綠色老軍帽,身上裹着一件厚實的藏藍色棉襖,身材矮小、不足一米六的小老太太急匆匆地朝着屋内走來。
她的手裡穩穩當當地端着一隻缺了一角小口的白瓷碗,碗中的白色米粒顆顆分明,宛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
看那樣子應該是白高粱米。
秦家承的大哥秦家安懷裡抱着個嬰兒,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嬰兒被藏藍色、灰色還攙着點小碎花的小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臉。
想必那就是他的大侄子了,秦家承心裡這般琢磨着。
“二娘”,他看了一眼大哥便對着徐槐花喊道。
“诶,餓了吧,暈了幾天,先喝點米湯對付對付,米湯養胃。”徐槐花連忙應道,聲音沙啞得厲害。
秦家承此刻已然感受不到饑餓了,隻是胃裡翻江倒海的,他知道這估計是餓狠了,也就不再客套:“嗯,米湯好香。”
“香就趁熱喝,鍋裡還有,就在堂屋的爐子上溫着呢。”
徐槐花看着,心疼壞了,悄悄地在心裡歎了口氣,老六和老六媳婦沒福氣啊,眼瞅着災荒就要過去了,上頭的救濟糧都已經運到公社了,偏生他們和她那倒黴侄媳婦在這個節骨眼上前後腳走了。
明明就要熬過去了。
她這侄子就更讓人心驚膽顫,暈過去後呼吸都停了,整張臉青白青白的,把她和老頭子吓得,都要準備後事了,哪成想,過了半小時又突然有呼吸了,臉上的青色也慢慢褪去。
這件事,她和老頭子都心照不宣地把它埋在了心底,不敢對旁人提一個字。離奇了,活了幾十年,還是頭一次見死人活過來的,本來村裡就隐隐的有些不着調的閑話傳出來,這件事要再傳出去唉。
總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