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聶傾首問怎麼。
她輕輕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白頭’?”
蓋聶驚喜道:“你…能看見了?”
顧禦諸搖搖頭,語氣尚輕松:“隻你一人。”
蓋聶為她正了正前發,拭去她睫上的細雪。
她笑了幾聲:“開始我還沮喪,看不見你着喜服的模樣了,好在上邪有情,又讓我看見‘所謂伊人’。”
蓋聶沒聽見一般,兀自地将顧禦諸的雙手擡到唇邊輕蹭起來,連帶那梳。他仔細感受了她親手刻的木梳,發現阿雲的手藝要比自己好得多,其上镌刻着交纏的杏花與勿忘草,有檀木之香與道家内力附之。
不愧是二百年的老木匠……思及此他趕緊轉念,重新感受她手掌心的紋路了。
“伊人?伊人?别蹭啦,和我聊會兒呗。嗯?”她動動手指,歪頭看着黏在她手上的劍聖。
蓋聶終于将臉頰離了她,眼睛卻還顧盼流連膠着在那梳上。顧禦諸這就壞心思地藏那梳在身後,蓋聶見狀疑惑。
顧禦諸佯裝委屈道:“我竟比不過一柄梳子?”
蓋聶啞笑一聲:“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贻。”
“啊??”顧禦諸甚至震驚地微張開了嘴。
這是句情話,并且可以算是——很奔放的那類。
她既好奇又憤憤:“你這都是哪裡學的!”
蓋聶眼神微微躲閃:“嗯…在鬼谷時,小莊總愛唱。”
顧禦諸捏住山根,告誡說:“……我就知道。你少和那小子學啊。”其實她滿有種蓋聶拿衛莊當幌子的感覺,不知是自己太壞還是蓋聶太茶。
她緩過神來輕擡起手,周圍紛飛的飄雪便刹那靜止下來,而後盤旋凝結,形成一條長凳。顧禦諸輕身走過,坐在那冰雪長凳一端,她拍拍身側示意蓋聶。
蓋聶起先用手支了支才放心坐下,這次他沒等阿雲自己貼近,反而開始就與她相親,還主動拾起她的手。
顧禦諸欣慰一時,輕靠在蓋聶肩懷中。
“你這麼規矩的人,成親時卻六禮不全,真有意思。”
這兩人六禮幾乎隻能做其一:前五禮又要媒人又要生辰八字,奈何媒人有了,生辰八字兩人聽了雙雙搖頭,真是毫無辦法。其次時間局勢不穩,顧禦諸處于失明狀态,能順利完成合卺之禮已是大幸。
不過蓋聶不僅知足,還不以為意的樣子。其實顧禦諸知道他并非規矩,相反接受度高得離譜…
她畫着蓋聶的手紋,調皮說:“劍聖先生嫁給這麼貌美賢惠的本仙女,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呀?”
蓋聶思索一刻,緩緩道:“阿雲二十年前使用的法術,我還想再看一次。”
顧禦諸立刻便知道他所說是哪樣法術,可那是她慣常用來逗小孩兒玩的戲法,頂多能去去酒味或者藏一下屍體之類的。不過轉念一想,那會兒蓋聶也确是個孩子呢。
她無奈笑說:“你就這麼喜歡内個呀,真可愛。”
她閉眦擡手,手指靈活柔軟地屈伸轉折,在空中畫出耀眼美麗的符文,一時間萬物皆化為虛幻與真實的交錯。
“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
咒聲起,周身的銀白下逐漸泛起溫柔的微光,而後便有叢叢郁郁的藍色五瓣花于薄雪中冒出、生長,最後直挺。
蓋聶眼神愈加清澄,是少年終于成長,可那盈盈似秋水的可憐模樣仍令顧禦諸心生萬千愛憐。
什麼夢呀想呀,到最後還不是化成了最平凡、最幼稚的情誼麼。是他深深的眉宇、淺淺的笑意,他手上的繭、身上的傷,沒有一處不令她心愛。
蓋聶不了解風月,可他對情的認識比顧禦諸早得多。早在衛莊入門時他就想過,她的美好過于豐富,他自己一時描述不夠,到頭卻發現隻是因為他喜愛她,所以她的一切便這樣耀眼芬芳。顧姑娘少了任何都不再是顧姑娘,就連她的别扭,她的古怪和她的倨傲鮮腆也讓任何時期的蓋聶心感無比親切。
顧姑娘這樣變成“阿雲”,而阿雲又将變成什麼呢。
“雲兒…。”蓋聶幾乎脫口而出。
“嗯?”顧禦諸驚喜擡眼,“我真喜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