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把他劃成很煩的人算了。曉夢子在心中歎了口氣。
“嗯?”北冥子注意到了什麼,“你這裝束……”
卻見顧禦諸眼神倏地犀利,透露出一絲寒氣,将北冥子的話堵了回去。
“你家藏書閣,我真不能進?”顧禦諸接上了話的空隙。
北冥子再次禁止了她。顧禦諸楚國人的身份,與陰陽家的關系,以及其長壽的特質,再過多少年問都是一樣的。
不過她并不以為意,又用雙手抱住後腦打了個口哨,徑自地離開了曉夢子與北冥子之間,那略顯單薄的雪青色衣袍終于融在暮色之中。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她哼幾句歌,那歌聲倒是不散在山間,久久盤旋。
她在太乙山下住了兩個月,每日除與逍遙子下棋、詢問進度,便是想法子偷藏書閣的典籍,再有其他的,就是他堅持男裝,隻為了與曉夢子玩下去。
自他們初見,曉夢子見他就收了所有話,不躲也不尋,全當顧禦諸透明,顧禦諸也是樂此不疲地想讓一個主動當啞巴的開口說話。
“曉夢?小曉夢?理某一下呗。”……
“你那萬川秋水還不賴,聽說你當時把道家六個長老都打了?有點意思。”……
曉夢子仍不理他。後來,顧禦諸便不太主動尋她,更多的像是偶遇。某日曉夢子于一處瀑流前練習功法,休息時便盛了一口清泉水。
曉夢指尖剛觸及水面,忽見潭底映出一道雪青色的身影。那倒影随着水波輕輕晃動,像是被揉碎了的光,又似隔着一層薄霧的夢境。她指尖微顫,幾滴水珠墜入潭中,那倒影便碎成千萬片粼粼的光,卻又在漣漪平複時悄然重組,始終懸在她的倒影旁,若即若離。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誰的身影,卻固執地不肯擡頭确認。水中的倒影太過溫柔,與記憶中那個惱人的形象截然不同。
“你總纏着我做什麼?”這是曉夢子一月内首次主動與顧禦諸交談,顧禦諸一時沒習慣,竟陰差陽錯地沒聽清,等她“啊”了一聲,曉夢便又沉默了。
真想扇自己一巴掌,顧禦諸想。
他歎了口氣,将語氣放輕,就似她是一隻薄薄的蝶。
“你是不是問,我為什麼總糾纏你?”
倒有些自知之明,曉夢子想。
“實際上最近幾日,我并未有意尋你。”顧禦諸說。“迷蝴蝶……呵,”她笑了一聲,曉夢子讀不出那笑的情緒。
“興許是我夢見了你。”
“那你就沒有想過,這一切也是一場夢?”曉夢子淡淡說。
水光潋滟似碎瓊浮動,清輝映在曉夢子側臉,轉瞬化作露華消逝。
顧禦諸頓了頓,垂下眸子:“是夢,也是宿命相逢。你也許同樣夢過我。”
顧禦諸的話像一塊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曉夢子倏地睜眼,發現顧禦諸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側。她本能地後退一步,腳下青苔濕滑,險些跌入潭中。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将她拉回岸邊。
"放手!"曉夢子掙脫開來,臉頰發燙。她迅速整理衣衫,試圖恢複平日的冷峻,"你一個外人,研究這麼多做什麼?"
顧禦諸仍是淺笑,語氣柔和:"倒不如說小姑娘你疏于背課,連我一個外人都不如。《莊子》有雲:'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追求無情,卻連'忘'的境界都未達到,隻硬生'斬'情,豈非本末倒置?"
這番話像一把利劍,直刺曉夢子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至人無情",她将所有柔軟的情感層層包裹,用冷漠示人。她确實是道家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可夜深人靜時,那種空洞感卻如影随形。
"胡說八道……"曉夢子厲聲喝道,手中已凝聚一道"萬川秋水"的氣勁,"我這就讓你見識見識!"
水潭突然沸騰,無數水珠懸浮空中,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曉夢子曾一舉擊敗六位長老,可這一次,招式剛成,她就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滞澀——以往如臂使指的真氣,今日卻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在她經脈中橫沖直撞。
顧禦諸不躲不閃,反而向前一步,胸口直接迎向那足以開山裂石的氣勁:"打啊,往這裡打。讓我看看你的'無情'有多純粹。"
曉夢子的手在顫抖。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下不了手。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我...我..."她的聲音細如蚊呐。
水珠紛紛墜落,重新融入潭中。曉夢子踉跄後退,臉色蒼白如紙。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了。
顧禦諸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你修的是假無情。"
"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