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見大王。"陳平行禮時,淺黃的衣袖垂落,露出腕間一道尚未痊愈的箭傷。
劉季擡了擡眼皮:"坐吧。這麼晚了,有何要事?"
陳平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雙手呈上:"請大王先過目。"
劉季展開竹簡,眉頭漸漸皺起。竹簡上詳細記錄了楚軍近日的動向、糧草儲備,甚至包括項少羽與範增幾次争執的内容。
"這些情報從何而來?"劉季的聲音裡帶着驚訝。
陳平嘴角微揚:"楚軍中有幾個小吏,對項少羽的暴虐早有不滿。"
張良不知何時已站在帳内陰影處,此時緩步走出:"陳大夫果然手段了得。"
劉季将竹簡放在案上,手指輕輕敲擊:"你深夜前來,不隻是為了給我看這個吧?"
陳平向前傾身,聲音壓低:"大王,臣有一計,可解荥陽之圍。"
燭火突然爆出一個燈花,映得三人面色忽明忽暗。
"項少羽剛而自用,最易猜忌。"陳平的手指在竹簡上輕輕劃過,"範增雖為其亞父,但二人性格迥異——範增耿直敢谏,項少羽獨斷專行。近日他們為攻城策略已争執數次..."
劉季眼中精光一閃:"你是說..."
"離間之計。"陳平甚至語氣輕松,"若能令項少羽懷疑範增通敵,以他的性子,必會疏遠這位最重要的謀士。"
帳内一時寂靜,隻聽得城外隐約傳來的更鼓聲。
張良忽然開口:"此計可行。範增一死,項少羽如失一臂。"
劉季卻皺起眉頭:"範增跟随項少羽多年,情同父子,豈會因幾句謠言就生嫌隙?"
陳平輕笑一聲:"大王可知'人性本疑'?越是親近之人,一旦生疑,恨意愈深。"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劉季一眼,"就像大王此刻,不也在懷疑臣此計的可行性麼?"
劉季神色一凜,與陳平四目相對,兩人心照不宣。片刻後,劉季突然大笑:"好個陳平!說吧,具體如何行事?"
陳平從袖中取出幾封已經寫好的帛書:"這是模仿範增筆迹所寫的'密信',内容是與漢軍暗通款曲。我們需要讓這些信'偶然'落入項少羽手中。"
"還不夠。"張良突然說道,"應當先散布謠言,說範增不滿項少羽暴虐,早有離去之意。待楚軍上下議論紛紛時,再讓這些信件出現。"
陳平眼睛一亮:"子房先生高見!此外,我們可收買幾個楚軍小吏,讓他們在項少羽面前'不經意'提起範增近日的異常舉動。"
劉季拍案叫絕:"妙!就這麼辦!"他轉向張良,"子房,你即刻安排人手散布謠言。"
張良颔首,卻又補充道:"還有一事。前日我們俘虜的那個楚軍将領司馬欣,他與範增素有舊怨..."
劉季立刻會意:"讓他'逃回'楚營,帶去些'重要情報'?"
陳平撫掌而笑:"大善!讓他告訴項少羽,說範增曾秘密會見漢使。"
三人又詳細商議了各項細節,直至東方泛白。臨散時,劉季突然問道:"陳平,此計若成,你想要什麼賞賜?"
陳平躬身行禮,面帶淺笑:"臣隻願見項少羽衆叛親離,為天下除一暴君。"
待陳平退下後,劉季望着晃動的帳簾,若有所思:"子房,你覺得陳平此人如何?"
張良輕聲道:"才智超群,但…"
"但什麼?"
"但太過了解陰暗面的人,往往自己也深陷其中。"張良的話意味深長。
劉季沉默片刻,突然換了話題:"韓信那邊可有新消息?"
張良敏銳地察覺到劉季對韓信的忌憚,卻不動聲色:"剛收到戰報,已攻下魏國全境。"
"這麼快?"劉季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案幾,"他手下的兵力..."
"大王,"張良輕聲打斷,"當務之急是對付項少羽。"
劉季回過神來,勉強一笑:"你說得對。去安排離間計的事吧。"
張良出了營帳,見蓋聶獨自矗立于月前。夏風輕吹,他的發與發帶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