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私人心理治療室還是李葭介紹給陸清的。

診室裡很安靜，淡淡的灰塵漂浮在光裡。

拒絕了李葭陪同的陸清低着頭，手指絞着衣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隐隐發疼。

“今天想和我聊聊什麼？”醫生聲音溫和地開始了詢問。

事實上這已經是陸清來這裡的第二次咨詢。

陸清沒有擡頭，盯着自己膝上的衣褶，沉默了許久，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知道最近這段時間我的情緒再次出現了問題。”陸清自我攻略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面對自己的問題。

早就存在的，無法控制的問題……

陸清陷入了自我掙紮的困境。

這位業界著名的心理醫生沒有急着說話，隻是靜靜地等待。

過了好一會之後，陸清深吸一口氣，手指收得更緊了，開口時聲音也在發顫：“她……她昨晚和朋友出去吃飯，回來的時候比她說的晚了一小時。”她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聲音越說越小，“我一個人在家，越等越不對勁，感覺她不會回來了，感覺她是不是……是不是在外面想通了，不想要我了。”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她的目光不看向任何地方，更像是在自說自話。

醫生依舊沉穩地聽着，目光溫和得讓人不安。

陸清的情緒突然翻湧上來，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我給她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條消息，可是她沒有回！我快瘋了！”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眼裡透出隐隐的不安和憤怒。

她下意識地咬住嘴唇，指尖顫抖着，“她一回來，我就沖過去抓住她，問她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空氣沉靜了一瞬，醫生的聲音依舊平穩：“那麼您的伴侶，她怎麼回應的？”

她怔住了，指尖的力道微微松了些，回憶起昨晚的畫面。

——門剛打開，陸清就不受控制地沖了過去，緊緊攥住李葭的手臂，眼眶泛紅，語氣尖銳：“你是不是不想回來了？！”

陸清本以為會等來争吵，會等來憤怒的反擊。

可是沒有。

李葭隻是站在那裡沉默地看着陸清，然後輕輕地伸手抱住了她。

一如既往地安撫，一下一下地輕輕拍着她的背。

“很抱歉，我隻是因為公司的事情回去簽了一個合同，手機不小心按到了靜音。”李葭略帶着疲憊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帶着一點點歉意，面對陸清激動的舉止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乖乖，我愛你，我不會不要你的。”李葭保證道。

“……她沒有怪我。”陸清的聲音變得很低，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她隻是抱着我，輕輕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想起了李葭手腕上被子被她握出來的紅痕，陸清垂下眼睛，指尖輕輕顫動着，“她沒有生氣，沒有罵我……她隻是溫柔地哄我，說她不會不要我。”

陸清對于自己失控的行為感到愧疚了。

陸清喉嚨突然發緊，連呼吸都帶上了細微的顫抖，“她還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幹淨了，怕我受傷……”

陸清在沖向李葭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茶幾上的杯子，随着一聲刺耳的脆響，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醫生看着她，聲音不疾不徐：“那一刻，你的感覺是什麼？”

陸清擡起頭，看着醫生的眼睛，嘴唇微微顫抖：“……我突然很難受。”

她的聲音變得脆弱，眼神有些茫然，“我明明是那樣的對她，我對她不好，可是她……她一點都沒有怪我。”

内心愧疚到不得了的陸清有些無措，她的手指不知何時松開了，抵在膝蓋上，輕輕地蜷縮着。

“我覺得自己很糟糕。”

她低聲呢喃，“覺得自己是個怪物。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還要待在我身邊……為什麼她還會對我這麼好……”

也許這樣的場景還會無數次上演。

陸清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有多麼的嚴重。

有些時候，她的意識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好像變得很壞很壞，變成了一個需要吞噬很多愛才能活下去的怪物。

她需要李葭用無盡的愛來供養她。

而相對的李葭對她的态度越好，她越覺得自卑，越覺得焦躁不安。

陸清總是忍不住去想，要是有一天葭葭厭倦了她，不再喜歡她了，她該怎麼辦……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語氣柔和卻堅定：“你害怕她會離開，但當她包容你時，你又開始害怕自己不值得她的愛，是嗎？”

她的喉嚨動了動，眼眶泛紅，半晌，才像被人拆穿了一樣，緩緩點了點頭。

“你的情緒很強烈，但你有沒有注意到，每次當你害怕被抛棄時，你的第一反應不是詢問、溝通，而是憤怒和攻擊？你想要傷害她，想要确認她是否真的在意你。可當她沒有像你預想的那樣離開，而是溫柔地擁抱你時，你反而開始懷疑自己。”醫生平和的嗓音帶着能夠安撫人心的味道。

陸清低着頭，嗓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我不懂，為什麼我會這樣？為什麼她對我越好，我越害怕？”

醫生的語氣依舊輕柔：“因為你太害怕失去了。你的内心一直在告訴自己——沒有人會真正留下，所以當她對你好的時候，你會懷疑這是不是暫時的，是不是終究會消失。”

“但你看，她還是願意留在你身邊，這是不是也說明，你的恐懼并不一定等于現實？”醫生開始循循善誘。

陸清屏住呼吸，眼神閃爍着，像是在掙紮，又像是在思考。

“可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呢？”

陸清的聲音帶着些許沙啞，像是已經被這份痛苦折磨了太久，“我不想傷害她，也不想繼續這麼痛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