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甯甯并未催促,安靜候在一旁,容她細想一番。
很快,埃菲赫思稍有遲疑,方出聲說起:“娜勒可是适才站得靠後的那位女子?瞧着面善,不過與之共處的時日不多,我們也不怎麼說得上話,似不大熟悉。”
話音未落,埃菲赫思忽然止住口,咀嚼起“面善”二字,豁然開朗,總算明白深意。
待要說些什麼,甯甯已先抛出引子來。
“方才我得空推演過,她自生下來便活在衆人的耳目中,凡是個稍有心的人都或多或少聽說過她的事迹。隻是,其中到底怎麼個說法?”
一經甯甯這樣一說,埃菲赫思腦中浮現出往日的情景來。又是跺腳歎息,又是扼腕,因說道:“這可說來話長,卻是沒理的。”過後,便将娜勒的經曆一五一十道來。
原來,娜勒此人于獸族中可謂最是特别的存在,她天賦俱佳,放在人海中也是格外出挑,打着燈籠難找的。可惜難就難在她誕生的日子差,母父先後去世,被傳出些流言稱作命理不詳。
因此族中人不知事的多是各懷心思,不願與她交際;知事的便跟随大衆一同奚落、排斥她。就這樣她成了一個異樣又不為人知的存在。
她基本沒有幾個相交的朋友,整日多是孤孤單單的,要麼對着花草發呆,要麼凝望日月空歎。好容易摸爬滾打長到六歲,因她舅母舅舅聞得自家姐姐竟還留下一個孩子,便收在膝下作為親女養育。
原以為一切就将好轉,偏三月前待她溫厚仁愛的舅母去世,伴随唯一愛她的人離開,一切急轉直下,她似乎與舅舅發生了不可調解的矛盾,一向冷靜克制的她選擇了離家外出。之後再次風聞她的事迹,便是她參加選舉,終于得了守河的名額。
隻是就此沉默寡言,比之往日還要消沉。旁人縱使怎樣納悶,這下更是不敢問到她跟前。
“命理?這樣草率又愚昧嗎?”悠悠一聲長歎,甯甯饒是想說些什麼,又不好當真說出口,隻得想起别事來,一面又道,“原先居住的那一片近鄰俱不待見她,往後她一家是搬去了何處呢?”
依言,埃菲赫思正要答話,思及不夠妥當,忽想起人員更換時君主命她做過參謀,不過後來應忙着返回占星閣回事,未曾處理過。當下那名單應還收在衣袋中,這一翻找真找着了。
遂遞交給甯甯詳看,一行說道:“她母父一家原是住在一個偏僻的村落,那裡的民風本就不大正,地頭蛇也頗多,有些見識的人多是遠離家鄉往别處尋機遇發展去了,就近一數,她的舅母舅舅便是例子。君主還是前段時間趁着清掃蛀蟲,才好容易給一并拔掉的。”
“當日考慮到娜勒性子多是受了那些品性不佳的人影響,就算那村子是娜勒的家鄉,她的舅母舅舅也不肯再帶了她去過活,而是搬去了國都。往後,形景才略好些。”
甯甯聆聽着,時不時點一點頭,或是靜靜思索一番,期間倒是一言不發。半晌才道:“我瞧她的神色頗為哀痛,除了舅母舅舅去世,應還碰上些不得意事吧?”
聽到這話,埃菲赫思想了一想,沒得出結果,原要答一聲不知道。回味過來,方驚異地問起她的舅舅也去世了?
“在她舅母去世的一月過後,因怒火攻心,拖垮了身體撒手人寰。”甯甯撥弄起不知何時就取出的骰子,輕聲說着,眸子卻是隐隐約約閃爍着淚光。
“真真是可憐、可歎,那樣好的人,被世道人心帶累,如今隻怕要扭轉過來,那年少的傷痛都要賠上一生去治愈。”因說着,描摹起娜勒的畫像,埃菲赫思想了又想,才說了這句。
後因不願讓當下太過傷感,忙說起因聽到方才那話,想起的另一事來,“她舅母去世的一月過後,正值新一輪大選,當中應是為了此事才鬧得不愉快吧?”
聞言,甯甯颔首,擺手示意埃菲赫思不必多說,一行努力揚起一抹笑容,着她自行忙碌去。
入夜,在動身前,甯甯命執事人挑出兩位身兼水系天賦親和的守河人一同查看,娜勒自是亦在其中。
碧水透徹,仿佛一眼就望到底,此刻從山澗潺潺傾瀉而出。彙入一處,恍若明鏡的水面倒映着朦胧的花影,人影信步向前随斜出的枝幹動靜相宜。
忽的,幾人駐足不前,而後便見為首的女子将躺在手心的金鈴抛出去。隔着很遠,都聞得那一聲叮鈴聲。待被擾動心神歸于甯靜,複又看過去。
從金鈴中抽離出數道淡藍色的光絲盤旋于半空,俶爾,寒意并未随之消散,反而越演越烈,漸凝結成一道繁密的冰盤降下白雪落于水面。
起先風微浪穩,唯有那金鈴聲聲作響,誰知過後卻聽見嘶吼聲度過水面傳到岸邊。
在場者或有駭然,或有驚懼,獨為首的女子神情依舊淡淡的,一面持續施加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