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澈,你冷靜一點。”墨裕安強行用精神力擋住這個被結界外部傷得頭破血流的男子。
院落的高牆上,詭異的圖騰上隻有一兩道皮外傷,根本不足以撼動淨化區的大門。而每一道皮外傷,都向攻擊者封澈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傷痕。
滴落在地面的血液和被強行剝落的龍鱗散落一地。
“你沒有辦法破開這個淨化區,我說過很多次了,這個淨化區允許新的人進入的條件,是裡面不再有活着的生命。”
墨裕安說過很多遍,但封澈卻像聽不懂話一樣魯莽地沖撞着結界。
他強行将血淋淋的真相呈現在封澈面前,“你應該希望這個門永遠不要打開,這樣,沈時舟還有活着的希望。”
一個隻進不出的煉獄,隻有在前一個人死亡之後才能向外打開的門。
封澈隻有唯一的可能破入這個淨化區,就是在沈時舟死在裡面的時候。
下一次見面,他能看到的,隻有最愛之人的屍體。
血液和眼淚共同模糊了封澈的臉,他掐住了院長的脖子,狠狠地撞上了院内的高牆。死咬着牙關的脖子青筋凸起,猩紅的眼睛不停地流淌着眼淚。
他掐着人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直到墨裕安的臉漲得通紅。
“安安……”格洛裡昂試圖用力量把封澈扔開,看見墨裕安默默地向他擺了擺手。
封澈需要發瘋的出口,不然他真的會徹底瘋掉。
“是我把他帶到上層區的,是我想讓他離開這裡活下去的……我帶他來上層區,是想讓他好好活下去的。就算人的靈魂有無數死亡的方法,但是怎麼能是如此痛苦的一種?”
封澈掐着人脖子的手微微松開了。
“裡面多黑啊,吃不飽也穿不暖……他那麼瘦,那麼小一個,怎麼能在那樣的環境下死掉?”
隻要想到沈時舟裹着一層薄薄的白色連帽披風,在那樣的環境裡生存,封澈的心髒就好像被一隻手捏緊,又酸又疼。
不僅如此,這個淨化區的規則注定了,封澈永遠無法再見到活着的沈時舟。
墨裕安甚至不知道說什麼話安慰。
“院長大人,您知道我活在瘋人院的目的是為了等他,他是我待在這裡的唯一目的。您知道我認定他是我的主人,将他視為我的一切……”
“封澈,你冷靜一點。”墨裕安想不出辦法,隻能像人機一樣重複着根本算不上安慰的話。
“對于院長大人來說,沈時舟隻不過是有一點點特意功能的靈魂。瘋人院每天都有人真正地死亡,永遠消失,院長大人當然不會覺得沈時舟有什麼不同。”
“不是……”墨裕安嘗試解釋。
“他是我的主人。”
封澈重複道。
那不僅僅是獵兵和馴靈者之間的羁絆。
墨青色的風如龍卷風一樣卷起地面的灰塵,生生把墨裕安推開,隻留封澈一人站立在詭異的圖騰前面。
“封澈!你不能強行攻擊圖騰!如果你沒有破開結界,你會被反彈的力量殺掉的!!”
墨裕安的喊聲淹沒在了呼嘯的風聲裡。
巨龍在空中盤旋,彙聚了封澈所有的力氣。
他聽到了院長的話。如果破開了結界,他就能有機會強行打破淨化區的規則。即使會有生命作為代價,他也要嘗試一次。
比起見到心愛之人的屍體,他甯可為了這個千分之一的機會,賭一回命。
巨龍精神體化作一根尖刺,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尖刺的最前端,刺向詭異的圖騰。狂風大作,圖騰被劃出一條縫。
頃刻間,無數污染物的實體從縫隙中往外飛出,帶着各種各樣聲線的哀鳴,噴湧而出。它們經過了封澈的身邊,留下了屬于不同人的怨念,化成尖刀,在封澈的臉上劃出血痕。
“怎麼會……”
墨裕安驚訝出聲,用最快的速度遊走于亂飛的污染物之間,将它們全部絞殺。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封澈挪開,眼看着裂開一條縫的圖騰吸收了無數墨青色的精神力,迅速閉合。
被絞殺的污染物冒着熱氣,漸漸消失在空中。
封澈重重地摔到地上,身上再無一塊完好的地方,整個精神體的龍尾上的龍麟所剩無幾。
他的氣息很微弱,僅存的呼吸很輕很輕。
眼淚從眼角滑落,經過臉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陣刺痛。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
“主人……對不起……”
——
煙塵裡形成的人影很清晰,眉眼都能看得很清楚,再加上他身後盤旋的巨龍,沈時舟能斷定這個人就是封澈。在與世隔絕的地方重新見到熟人,那種興奮勁兒讓沈時舟高興地晃起狼尾巴。
下一秒,那個人的周圍出現了紅色的光影。
他擡起手,手/槍的邊緣被一圈紅色标上了高光。
黑乎乎的槍口對準了向他奔跑而來的少年。
沈時舟停下奔跑的步子,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個圓圓的槍口。搖晃的狼尾巴也停下來,軟軟地耷拉在身後。
“封澈?”
那人頂着和封澈一模一樣的臉,往前走了一步,将冰涼的槍口抵住了少年的額頭。
沈時舟往後踉跄了一步,撞在了聞聲跑過來的人結實的懷裡。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封澈”的人影,大腦一片空白。
那陣興奮的勁頭還沒來得及消失,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沒有回頭,沒有看到倉源背在背後的手心裡泛着的紅光。
“他是誰?”倉源空餘的手護着少年的肩膀。
沈時舟的腦袋懵懵的,沒想起什麼瘋人院理事長的職位,隻是呆呆地說了說了一句“獵兵”。
倉源身後的那一團紅色一瞬間變得無比鮮豔,隻要沈時舟一回頭就能看到矚目的紅光。
好在,沈時舟沒有回頭,而是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我看錯了……他不是來接我的。”沈時舟沮喪地垂下頭,狼耳朵也貼下去。
倉源看向那個虛影,“他是你的獵兵,你是他的主人。”
“不是……”
倉源笑出聲,“好,現在不是了。”
他半抱着沈時舟,手上的紅光已經消失,單手抽出了别在沈時舟腰間的佩劍。
“什麼……”沈時舟疑惑地半仰着回頭看身後的獵兵。
獵兵粗糙寬厚的手貼着沈時舟的手背,和他一起緊握着佩劍的手柄。他幾乎已經是将沈時舟完全從後面抱着,下巴靠在了人的肩膀上。
“主人,面對背叛您的奴隸,應該怎麼做呢?”
循循善誘的聲音像極了誘騙小孩回家的大人。
沈時舟咽了口唾沫,握着刀柄的手緊了緊。他皺眉看着面前的人影,委屈的神色出現在明亮的眼睛上。
“你不是封澈,為什麼假扮他?”
倉源垂眸說道:“您知道這不是他,但是這個壞人也騙了您,就當是出氣,處理了他吧。”
“嗯……”
沈時舟現有的記憶裡,他從來沒有對人下過手。對于兇猛的動物勉強下得去手,但對于一個活生生的人,他還是有點膽怯。
他還沒有适應瘋人院弱肉強食的規則。
“處置背叛自己的奴隸,不也是主人很重要的一課嗎?”倉源溫和地勸導着,一點不着急。由他控制的虛影不會對沈時舟造成任何傷害,反而是一個很不錯的教材。
就當是為了出氣……
沈時舟撲向人的時候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難過。希望被澆滅,還被人影化成熟悉的人耍得團團轉。
“他不是封澈,我的獵兵,不會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