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又扯到葉沐笙了?沈臨不明白,但他莫名還挺喜歡聽擎涳喊他“沈先生”的,聽着就帶勁。
“我也不記得從哪兒看到過這個名字,總之就是有些耳熟,但也可能是我記錯了。”沈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隻好算了。
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不知不覺來到了郊外,這裡離沈臨的家鄉卿州不遠,也坐落于煙江畔,而煙江則是人間大陸中最大的水域。葉沐笙說月神青被貶入人間掌管水域,所以擎涳便想着來煙江尋一尋。
沈臨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家鄉的江河了,前幾日在夜遊魂的夢境中倒是回了一次家,可那隻是混亂中的匆匆一瞥,根本沒有時間好好逛一逛。
他站在煙江畔,望着眼前這一望無際的滔滔江水,仰起頭深呼吸,似乎能嗅到江岸邊的葦草清香。沈臨長舒一口氣:“還是這煙江的水聲聽着舒服啊,空氣也好。”
擎涳站在他身後說道:“你很喜歡江水?”
沈臨搖搖頭,笑了笑:“神主可知我是如何被沈洪志收養的?”
擎涳未語,隻靜靜地等待沈臨的下文,沈臨繼續道:“沈洪志是個獵戶,那日他在郊外打獵,無意中被林中的蛇咬傷了腿,好在那是一條無毒的蛇,沒有生命危險。隻是那日收獲不佳,所以沈洪志心情不太好,便來到這煙江邊清洗傷口,順便喝兩口酒休息一會兒。
他剛躺在江邊的大石頭上打算睡覺,天上卻突然下起了小雨,沈洪志隻好罵罵咧咧地準備回家,可誰知他剛要離開,忽然看見江面上飄來一隻小竹筐,晃晃蕩蕩到了岸邊。沈洪志好奇地上前查看,卻發現那竹筐裡躺着一個嬰兒,嬰兒被裹在單薄的襁褓中,脖子上挂着一隻暗紅色的玉佩。
世道不好,棄嬰也是常有的事,沈洪志本不想理會,可天上的雨卻越下越大,眼看嬰兒的襁褓就快要被淋透了,可那嬰兒卻并不哭鬧,隻是睜着眼睛靜靜地看着沈洪志。沈洪志猶豫了一會兒,幹脆拎起竹筐,把那嬰兒抱回了家。”
說到這兒,許是被江邊的風吹久了,沈臨吸了吸鼻子,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竹筐裡的嬰兒就是我,我就是那所謂的‘江流兒’。沈洪志覺得我是被那場雨淋過來的,所以取名沈淋。後來隔壁秀才說淋字作名不好聽,便改成了臨時的臨字。寓意我們隻是臨時的父子,總有一天會散。果不其然,我死得這麼早,這父子真的是太臨時了。”
“你别說,這個家組成得确實臨時,沈洪志這個人,能把自己養活就不錯了,哪還能指望他養好一個孩子呢。所以他整日裡隻會給我喂米湯,喂面湯,有好幾次我夜裡哭鬧,這家夥竟然給我喂了兩口溫熱的酒,就為了能睡個安穩覺。你說,我能活到現在是不是也算奇迹了。”
雖然沈臨的語氣聽上去輕松如常,甚至還一直在調侃自己,但擎涳看着他靜默的背影,忽然心内一緊,有種莫名的傷感萦繞在心頭,沉默了片刻,他微微皺起眉頭開口問道:“你可曾尋過你的父母?”
沈臨笑了笑:“當然沒有,他們都不想要我,我為何要尋他們?小時候我知道自己不是沈洪志的親兒子,便也問過他我是從哪兒來的。沈洪志告訴我,我是從石頭縫兒裡蹦出來的,讓他恰好撞見,就給撿了回來,所以我的父母就是這江邊的石頭,看哪塊兒順眼就是哪塊兒,随便選。”
沈臨說着,彎下腰随意撿起腳邊的一塊碎石,用力扔向江面,石塊在水面連續跳動,打了一串漂亮的水漂兒。
沈臨滿意的拍拍手上的灰塵,轉過頭朝身後的擎涳得意的一笑,說:“你看,這石頭跟我配合得多好,說不定我還真是石頭縫兒裡蹦出來的。”
江邊的風輕柔和緩,将沈臨的發絲吹起,淺淺地擋住了他的眼睛。沈臨果然沒說錯,他身上的這件夾了金絲的衣服,在人間的豔陽下,竟反射出點點璀璨,映襯得整個人像是浸在星河之中,好看極了。
擎涳就這麼望着江水旁這灑脫不羁的少年,不覺看出了神,他心内的暖洋流淌過全身,忽然有種沖動,想上前去給這身世坎坷的可憐人,一個輕柔的擁抱。
因為他心疼了。
他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做了,擎涳像是中了蠱一般,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兩步,直到與沈臨相距不足半步之遙,沈臨被風掀起的發絲掃在了他的臉上,他才像是突然回了心智,猛地頓住腳步。
沈臨望着神主大人的眼睛,不解地問:“怎麼了?”
擎涳不語,他悄悄攥緊了手心,努力克制住内心那莫名的沖動。
“我……”
很想抱,卻不敢抱,這種煎熬折磨快要把神主大人逼瘋了,他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後退了半步。
沈臨又問道:“你想說什麼?”
擎涳沒有回答,他隻是擡起手,從掌心迸出無數素馨花瓣,那些花瓣在空中旋繞,竟環繞在沈臨的周身,像是用溫柔的馨香将他擁入懷中。
素馨花是擎涳的本源,用素馨花代替自己擁抱沈臨,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沈臨卻吓了一跳,忙問道:“這是為何?”
“獎勵。”
“獎勵什麼?”
“獎勵你……”擎涳轉過身背對沈臨,抿着唇淡淡一笑道,“水漂兒打得好。”
神主大人說着,便雙頰微紅的暗自踱步離開,隻留下沉浸在芬芳中的沈臨,站在江畔一頭霧水地望着他的背影,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打個水漂兒就能得到獎勵,那擎涳是喜歡水漂兒,還是喜歡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