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先生是在夜觀天象嗎?”
書齋頂樓,葉沐笙背着手站在欄杆前望着天,手裡還拿着一本《棋語》。聽見聲音,他回頭看到身後的人,微微一笑道:“沈公子今日怎麼想着到書齋來,是想找幾本書看看嗎?”
沈臨笑道:“我可不是這塊料,還是算了吧!”
“神主可好?”
“很好,剛吃完我做的煎餅,現在有些疲乏,正在‘秘境’閉關修養。”
沈臨說完這話,忽然也覺得有些奇怪,便忙解釋道:“可不是我的煎餅有什麼問題,是真的疲乏!前幾日他昏迷時,駁元驿積壓了不少事務等待處理,所以最近整日裡忙得腳不沾地,比往常勞碌多了。”
葉沐笙輕笑道:“沈公子的廚藝,葉某早有耳聞,不必多言。”
沈臨尴尬地撓撓頭:“其實,也沒多難吃……”
葉沐笙将手裡的《棋語》放到棋盤上,笑着問:“沈公子既不是來看書的,那便是來觀星的?”
沈臨搖搖頭,拿出一卷絲帕包裹好的東西遞給葉沐笙:“這夏梧梫的枝幹一直忘了還給葉先生,今日突然想起,便趕緊給您送來了。”
葉沐笙笑着說:“給神主療傷用的,不必那麼見外還特意歸還于我。”
沈臨卻道:“當然是要還的,這麼毒的東西一直放在凜閣,萬一哪天被人不小心碰到…就不好了……”
聞言,葉沐笙便接過那卷絲帕托在掌心,略施一點法力,樹枝就消失不見了。沈臨手背後走到欄杆邊,看着天上的星辰開口道:“記得葉先生之前說過,夏梧梫枝幹有劇毒,如果萬一中了毒,那該如何解毒?”
葉沐笙道:“夏梧梫的毒素沁入筋髓,無解藥。”
“那…中毒後何時會發作?”
“這要依中毒的深淺而定,最長三五日,最短不過三五個時辰。”
這些話,叫沈臨陷入沉默,背在身後的手用力握緊,卻因手指上的木刺而顯得更加疼痛。見他不說話,葉沐笙疑惑道:“沈公子為何一直問我夏梧梫的事?難不成有人意外觸碰了枝幹中毒了?”
沈臨忙搖頭道:“沒有沒有,隻是随便問問。葉先生夜觀星象,近日可觀測到什麼異常嗎?”
葉沐笙擡頭望着已經隐約泛白的天空,那些星辰即将隐于白晝的日光之中,就要消失不見了,他沉了片刻道:“其實,這天象每日都不同,可謂是‘異象’不斷,但并不是所有異象都寓意着壞事降臨,也許有些‘壞事’發生過後,會将一些‘好事’引到正途上,所以其實天象本就無意義,隻不過是世人給自己那所謂的‘命途多舛’,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葉沐笙的話叫沈臨略陷沉思,看來這天象也如人的命數一般,變幻無常。當烏雲遮住了天,誰又知道烏雲散盡之後,會不會有漫天星河将黑夜披上淩光。
“葉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何事?沈公子請講。”
沈臨轉身望着葉沐笙,眼神中滿是堅定地開口道:“擎涳他雖為皓涅神主,但心性太過溫和良善,又好博施濟衆,便難免受到傷害,若日後他再想做什麼傻事,請葉先生務必要多多規勸他,您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一些的。”
聞言,葉沐笙很是疑惑:“難道沈公子要離開逆界嗎?”
沈臨低頭抿唇,将湧上心頭的酸澀強壓回去,努力整理着表情,擡起頭微笑道:“我還能去哪兒呢!怎麼可能離開!”
“可你這番話,聽起來倒像是‘臨别贈言’,葉某着實有點兒摸不到頭腦。”
沈臨看向遠方天際泛起的瑩白,淡笑道:“我隻是被他這次‘意外’吓怕了,所以偶爾會心神不甯,有些杞人憂天而已。葉先生就當我閑的沒事做,在這裡胡思亂想吧。”
葉沐笙看着沈臨略顯怪異的神情,倒是沒再多問,隻沉了片刻,點點頭道:“放心,身為駁元驿大司寇,谏勸神主是葉某的職責所在。”
“那便多謝葉先生了。”
……
天光大亮之時,正是逆界陷入沉睡的時候,擎涳安穩地躺在紗幔之中,睡得香甜。沈臨卻悄悄起身,在他眉心輕吻,然後蹑手蹑腳地走出了凜閣。
逆界的太陽他本就沒見過幾次,如今恐怕再也見不着幾回了。
手指上的木刺越陷越深,整根手指已經開始微微紅腫,又疼又癢。沈臨記得葉沐笙告訴過他要格外小心,千萬不能用手直接觸碰。
還要怎麼小心呢?他若是小心了,那今日中毒的便會是擎涳了。
所以,命數天定,怪不得風叔說看不到他的命格,原來是因為他就快要死了,無命格可看的緣故。
逆界的亡魂若死亡的話,如果暗印還在且無罪行,是可入冥界轉生的。沈臨突然想到,若自己轉生之後馬上自殺,不就是又能來到逆界,見到擎涳了嗎?
但是,轉生之後的他是個嬰兒,如果他在冥界喝了忘川水,忘記了這件事,那豈不是要過個幾十年壽終正寝後才能再次來到逆界。即便是來了,說不定他還是記不起擎涳。這一世一劫,便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成為往事,如浮生若夢,化作泡影随風散去。
能再次想起他,便是幾世幾輩子之後的事了。
不好,一點也不好!
他一天都不想與擎涳分開,更何況是幾十年、幾輩子呢。
但盡管心中有萬般無奈,沈臨卻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他就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沈臨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陽光曬燙了,尤其是手上的毒刺,熱辣辣疼得厲害。想必毒性已經開始發作,看來是從手指蔓延,會先到心髒還是腦子呢?葉沐笙說這毒沁入筋髓,與筋髓相通的,應該是心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