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
預答辯很順利。
想象中他們在台上能揮斥方裘,指點江山,現實是隻答不辯,瑪卡巴卡。
花夢畢恭畢敬把老師們提出的修改意見記下來,夾進裝訂好的論文裡,毫不猶豫蓋上封面,直到下個老師催修改版的淩晨,她大概才會再次翻開。
時朝仿佛被論文扒了一層皮,整個人輕飄飄地從教室走出來,黑眼圈重得能原地飛升國寶。
花夢剛走過去,她就把腦袋往她肩上靠,整個人賴在她身上。
“我要死了。”
“留口氣,吃飽再噶。”
“有道理。”時朝雙手纏在她肩上,“好夢夢,背我呗。”
她一米七的個子挂在165的花夢身上,腦袋還埋在她脖子上蹭。
“你确定不要留個活口幫你打車、拎包、倒酒麼?”
她們打車到江畔的一間酒館,把店裡為數不多的下酒小食點了個遍,花夢搖着酒杯看波光粼粼的江面。
對岸高樓的燈光倒映在水中,那是這座金融名城的欲望與碎片。
“要放寒假了,你又不回家啊?”
花夢收回目光,“大好年華,何處不歸家?”
時朝有點心疼,“喂,跟我回家呗。”
花夢打趣,“幹嘛,這就要見家長了?太快了吧,我可沒準備好呢。”
時朝揪她的臉頰,“認真的,别貧。”
花夢微醺的眼睛蒙着水光:“不貧,但是家這種東西,生來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強求無果。”
回到宿舍,花夢靠在大理石牆邊等電梯,放假離校的時段,電梯裡全是拉着行李箱出來的學生,開開心心聊着寒假規劃,她轉身爬樓梯上去,宿舍裡已經走得空空蕩蕩。
花夢接了杯水走到陽台慢慢喝。
大一那年,是大學的第一個寒假。
她向學校申請了假期留宿,輔導員将她叫到辦公室一問再問,到底什麼原因要留校,大過年都不回家,有什麼困難可以說出來一起想辦法。
花夢笑一下,“老師,我社團有點工作收尾,晚幾天就回家了。”
第二天,第三天,輔導員和宿管阿姨一天五個電話确認她安全。
花夢無奈,收拾東西離校。
大雪傾城,行李箱卡在雪地裡寸步難行。
她在校門口遇見餘天恩,幫她拉行李,帶她拼車到火車站,然後新聞播報,他們遭遇十年難見的暴雪,困在人潮洶湧的車站不得動彈。
餘天恩焦急地和父母打着電話,雙方都在努力壓制情緒,找解決辦法。
春節将近,所有人都在找辦法回家。
花夢困在陌生人海裡,卻在某一刻感到異常安心。
是餘天恩把面包遞給她,滿頭大汗卻笑着說一定有辦法。
然後,她打了發誓此生再也不打的電話,求了此生最不願意求的人。
她被帶到曾經拼了命逃離的那座華麗牢籠,雍容華貴的花女士站在台階上數落她翅膀長硬了,紅酒瓶砸在腳邊,砰一聲,白雪驟然猩紅。
花夢驚醒。
睜開眼,還是宿舍灰白的天花闆。
她松了一口氣。
爬起來往床下看,是手機從上鋪掉下去了。
已經大四了,快22歲了,她不是三年前被一隻酒瓶砸得頭破血流的驚弓之鳥了。
整棟宿舍樓靜悄悄的。
花夢爬下床撕了一隻蛋黃酥當早餐,從櫃子裡拿出行李箱,收拾三四套換洗衣服,熟練地鎖門,到一樓找宿管阿姨登記離校。
時朝父母已經開車接她回家了,花夢拖着行李箱沿着校外美食街覓食。
正是飯點,供不應求,花夢領了個号坐在角落等,手機一直玩到低電量提示,還沒排上,花夢沒了耐心,把号碼牌往兜裡一揣,拉着行李走人。
站在地鐵上,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花夢擡頭看哪個站點下最快能吃上飯,叮一聲門就開了,剛好是“水龍橋”。
行李箱輪子都快磨冒煙,她到達青色記憶,一路進門、點單、換衣服,終于舒坦地躺到按摩床上,鮮辣抄手下一秒就送了進來。
“45号今天輪休,給您換别的技師行嗎?”
花夢被抄手燙得直哈氣,好不容易咽下去,肚子堪堪有點滿足感,就擺了擺手說,“好吧。”
酒足飯飽,困意上湧。
花夢迷迷糊糊趴在按摩床上,眨巴眨巴眼睛,聽見按摩師問她什麼,她随口嗯了一聲,慢慢合上了眼睛。
再睜眼,是一陣刺骨的涼意,花夢猛然翻身,把拉到胸上的衣服拽下去,推開撫在她大腿根部的手。
叱問道:“你他媽摸哪兒呢!”
門店經理帶着一群人鞠躬道歉,再三保證會嚴肅處理,花夢披着衣服靠牆坐着,警察坐在一旁安撫她的情緒。
吃食流水一般往裡送,一張桌擺不下,又搬進來一張桌,經理捧着熱茶請求她原諒。
花夢冷眼一擡,“我不接受調解,走法律程序吧。”
她拉着箱子跟警察回局裡做了個筆錄,再出來已經夜深。
就近找了家連鎖酒店,花夢先開了一晚,上樓打開箱子翻出睡衣洗澡,被碰過的地方她用擦得很重,一遍一遍,出浴室時,身上滿是一道道紅印。
時朝發消息問她情況,配圖是家裡桌上滿滿的團圓飯。
花夢語言撥過去,扛不住時朝的詢問,簡單說了下今天的遭遇,時朝被氣得連夜就要打飛的過來揍人。
花夢安撫道:“你冷靜一點,我已經報警了。”
時朝的聲音像開了免提,“冷靜什麼啊冷靜,我要搖人把他手打斷腿打折扔進塘裡喂鳄魚!”她氣得火冒三丈,又難過又心疼,“都怪我,不該帶你去那裡的。”
花夢慢條斯理梳頭發,“不怪你,任何地方都有人渣,是我大意了,不然他不敢。”
時朝:“我現在就給你訂機票,你來我家好不好,你一個人住外面我怎麼放心。”
花夢搖搖頭,“好不容易熬到放假,不用遷就室友的早出晚歸,你讓我享受一下獨居睡自然醒的快樂吧。”
時朝沒說話,但花夢感覺到她大概在翻訂票界面了。
“别看了,快過年了哪還有票啊。”花夢柔聲道,“而且,考研快出分了,我想靜靜地觀看命運的安排。”她目光堅定地看了看窗外。
“朝朝,屬于我的節日不在冬天,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