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一出,第一個不滿的是謝康。
謝康的臉色比爐灰還要黯淡幾分,在朝堂上全然不給謝弘面子,讓着謝弘在朝堂上下不來台。
“陛下,這樁婚事萬萬不可,分明是我先求娶的沈應,怎的還能另作聖旨?”
謝弘指尖扣了扣禦案,還未開口,晏楚已從位列中走出來。
他今日特意換了身衣裳,将人襯得精神不凡。
晏楚在一旁隻淡然問一句:“我與沈家的婚約,殿下可是不清楚?”
謝康冷笑一聲:“自你晏家被捕,你與沈家已退親了不是?滿朝文武皆知,何須本殿多言。”
晏楚低下頭,指尖上還停留着玉扳指的涼感,忽地笑起來道:“退親?誰說的?”
謝弘一聽這話,便知道穩了,要知道晏楚不要臉起來,誰都比不過。
謝康頓時啞口。
“殿下對臣的婚約如此關切,莫不是比臣自己還要清楚?”
這話一出,朝堂上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晏楚繼續道:“四年前,我晏家被捕,确實是想要退親來着,隻是這退親書一直沒有送出去罷了,一封未送出去的信件,算不得數。”
謝弘聽着,差點沒忍住笑,晏楚這招“死不認賬”果然用得妙。
那封退親書,謝弘在沈應那裡見過,确實是晏楚親手所寫,偏偏滿朝文武都知道,那時候他在外逃亡,誰也說不清楚這退婚書到底是送出去了沒有。
謝康終于是忍不住開口:“空口無憑!你說沒送出去,有何證據?”
“自然有。”晏楚從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備好的信箋,封口處赫然蓋着武安侯府舊火漆印,“這漆印是什麼,總不須我多言吧。”
“這——”
“這可是武安侯府舊物。”
滿朝文武小聲讨論着。
“當年我與沈應的婚約,可是在禮部有造冊的,就算是要退親,也要雙方拿着蓋着火漆印的退親書去登記,如今這退親書還在我手中,想來沈家也未去禮部,趙王殿下若是還不相信,可問問禮部尚書,是否确有此事。”
謝弘輕咳一聲:“既然如此,禮部,朕問你,晏楚和沈應的婚約可還在冊?”
禮部尚書聞言一抖,忙不疊出列,偷瞄了眼面帶愠色的謝康,慌張開口道:“陛、陛下,當年武安侯一事後,沈家而後出事,這麼多年來,一直未曾來上交退親文書,按律,婚約還作數。”
殿内嗡的一聲炸開議論。
“武安侯府的火漆印早就被充了公,這婚書想來也做不了假。”
“他們二人尚還有婚約在身,确實趙王求娶不合适。”
“唉。”
人群裡,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隻是苦了這沈二姑娘了。”如今的晏楚什麼身份,大家心知肚明。
這聲歎息在大殿中,格外的清晰,所有人都不免有些緊張,生怕惹怒了這瘟神。
偏這晏楚就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
“既然婚約尚在,”謝弘揚起意味深長地笑,“朕也不算作錯了媒,四哥往後若是還有心儀的女子,朕再幫你。”
他特意将“再”字咬得極重。
謝康臉色難看至極,原本想着拿着沈應來探聽孫思淼的消息,這下倒好,反而是為了晏楚做了嫁衣。
僵硬着臉,拱手對着謝弘道:“多謝陛下。”
直到退朝後,謝弘才忍不住笑出了聲,側身問着晏楚:“這些東西你是怎麼得來的?”
他記得,當初真的退親書上,并沒有什麼火漆印子,晏楚回來的時候,武安侯府的人已經被收了監。
晏楚将着信件從袖子裡拿出來給他:“我知道印子是什麼樣子,再刻一個也不難,武安侯府深陷懷王案中,諒其他人也沒有膽量上來查看真假。”
謝弘點頭,這道也是。
“拿這禮部又是怎麼回事?”
他才不信,禮部尚書将這些件事情記得清清楚楚。
晏楚隻道:“三年前,禮部曾經走水過,冊子早就被燒沒了,就算沈家當初真的來退親,也已經沒了,但尚書大人不知道,尚書大人隻知道,聖旨是陛下您親自下的,總不能叫陛下難堪,便做個人情而已。”
謝弘看着手中的信箋,忽然覺得今日這盤棋,每一步都落在晏楚的心裡。
謝弘輕輕歎氣:“就算你算對了每一步,可你有想過沈應的心意?”
他下的聖旨,全然是為了晏楚,難得見他向着自己開口,又怎好拒絕。
隻是沈應那裡,他還沒來得及問上一句。
晏楚腳步站定,目光怔怔地看着謝弘道:“就算她不願意又能如何,聖旨已下,她總歸要認命,當初是她自己對着陛下說的,誰人都是一樣,不是嗎?”
謝弘突然想明白過來了,将着信箋還到了晏楚的手中:“你可知他為何這樣說?因為她知道,你不會讓她嫁給别人。”
晏楚眉睫微微顫動,腳步立刻調轉了頭。
謝弘不明所以地問着他:“你這是要去哪?”
“沈府。”
他要親自去問問沈應。
春日裡午後的光,穿過雕花的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