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岱神情漠然地反問，又點進了直播。
戶外音正在說今天的直播到此結束，請大家期待明天的訓練營直播，屏幕上打出正式的電視直播時間。
逐漸模糊的畫面中是選手們步出舞台的背影。
彈幕中已經飄出蘇可這個名字。
【起底88号。】
【天了，88号真的不是一般人。】
【五年轟動一時的百億新娘蘇可，嫁給小黎總的那位，就是88号。】
【不是叫喬可兒？】
【改名了，有照片為證。】
【前幾天還出現在星野的新車發布會和老公秀恩愛。】
【Oh，真的是一個人。】
【就問為什麼會改名？婚變嗎？】
【等待知情人解密。】
黎岱的眉心緊鎖着，準備打電話時，手機震動幾下。
他頓時背脊挺直，如臨大敵，薄唇無形中上翹出賣了他的心情。
接起電話後，卻是擺出冷硬的語氣說：“有事？”
“你媽給我打電話了，我能說離婚的事嗎？”
喬可兒郁悶地躲在沒人的陽台角落打出這通電話。
黎岱的嘴角很快塌陷，聲音一如既往的冷：“不行。”
“你可以不理她，她不會真做什麼。”
喬可兒呼吸一滞，看看左右沒人才稍微放大了聲：“為什麼不行？隻是不對外公布而已。”
“她看到了直播，要我馬上退賽。”
“你媽早就說過黎家的規矩就是不準高調，不準沾娛樂圈……”
“有我在，你擔心什麼？”
黎岱無所謂的态度讓喬可兒心中鳴起警鐘。
“說好不幹涉我的事，你不要插手這次的選秀。”
“哦。”
“喬可兒，你要求離婚是不是就是因為這點？”黎岱突然硬轉了話題。
喬可兒毫不猶豫地否定：“不是。”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她不想在陽台上待太久，憋着一口氣說：“我們本來就沒感情，我隻是讓一切回複正常。”
“正常？我們沒有不正常。”黎岱冷嗤。
“沒有嗎？”喬可兒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又開始胡攪蠻纏，腦中浮現出Yuko和他的照片，還有某日他襯衣上的口紅印，冷笑出聲，“何必這樣？你有了新目标，怎麼還不放過我？”
“新目标？”
“這幾年，你又不是隻有我一個, 之前那個Nina,她可能隻是你一時的消遣，Yuko都住進你那了，你還在否認？可能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喬可兒的語速不緊不慢，平靜地像無風的湖面，讓人錯覺她在說别人的事。
黎岱的心中突然下了暴風雪，又極力用冷淡的語氣掩蓋住，“Nina?”
他想不起哪裡冒出這個女人。
“不記得了？我提醒你一下，新車發布會之前去試裝，那個女招待。”
黎岱冷呵：“你倒是記得清楚。”
“畢竟那時候我在搜集婚姻不和的證據。”喬可兒短促一笑，“可惜我把你那件沾了她口紅印的衣服丢了。”
黎岱心中的暴風雪好像停了，“怎麼，看着礙眼？吃醋了？”
“可能嗎？我隻是覺得惡心。”喬可兒用更狠的話刺他，心中越來越憋悶，急忙說，“把電話給舟舟，我和他說兩句。”
黎岱未置可否，手機裡半點動靜也沒有。
喬可兒沉默兩秒催他：“快點，我想他了。”
“好。”男人聲音沉啞。
接着是一陣腳步聲，她聽到Yuko和黎一舟的聲音，聽筒裡刺啦幾聲。
喬可兒清了兩下嗓子，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高興一點。
“舟舟，今天玩的開心嗎？”
“媽咪。”黎一舟的聲音帶着哭腔，好像下一秒會哭出來。
喬可兒慌張：“怎麼了？寶寶，你千萬别哭。”
黎一舟擡着霧蒙蒙的眼睛看黎岱，終于忍下了眼淚，“媽咪，我沒哭。”
“乖。”喬可兒聽到Yuko在叫Derrick，停了一會才問，“舟舟，你現在一個人嗎？”
“是啊，爸爸跟Yuko進房間了。”
“房間？”
“是啊，Yuko的房間，爸爸都不讓我進。”黎一舟告狀。
喬可兒冷靜地安慰兒子：“女孩子的房間，她睡覺的地方，你當然不可以進去。”
“可是他為什麼總進去，哼，他也經常不讓我待你的房間。”
“……”喬可兒忍了忍，“大人不一樣。”
黎一舟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媽咪，我看到你了，在周媽的手機裡。”
“我好想你了，你什麼時候才回來？”
“很快的，一個星期。”
“好吧，等你回來，我想和你一起吃玫瑰家的蛋糕。”
“你可以讓爸爸帶你去吃。”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吃。”
喬可兒也想起那家蛋糕店還每日送甜點來，心想要打個電話過去，以後不用送了。
“叮當”，她驚得轉身，身後隻有一根不鏽鋼小圓管。
陽台窗簾的一角揚起，很快又恢複原樣。
喬可兒拉開窗簾到房間，洗手間裡有刷刷的水聲，外面的房間并沒有人。
可能是風吧。
*
黎一舟挂了電話後心情好了點，隻是看見黎岱仍然不敢說話。
他偷偷躲到Yuko身後。
Yuko看了好幾眼黎岱，這男人沒有安撫兒子的想法，反而獨自在窗邊的躺椅上坐下。
“讓他冷靜冷靜就好。”
黎岱的淡漠讓Yuko思索起來。
這人的情緒根本讓人捉摸不透，Doctor Tylor隻是告訴她這個病人需要好好跟蹤，為了不影響她自己的判斷，老師把他的病例和以往的判斷隐藏了，讓她從黎岱的行為和表現中去發現。
Yuko蹲下身和黎一舟說：“你怕他？”
黎一舟朝窗邊看了幾眼，很快收回視線：“他一直好兇，不隻是兇我，還喜歡兇我媽咪。”
“怎麼兇的？”
黎一舟做出皺眉嚴肅模樣，小聲蛐蛐：“就這樣，冷死你，不說話……”
Yuko看他認真冷淡的模樣想笑，低聲問：“你媽咪也怕他？”
小孩嘟着嘴：“我媽咪不開心，有時候偷偷哭，其實我看到了。”
Yuko 微怔。
她看出黎岱對喬可兒的深情，可是從孩子嘴裡聽到的是他并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
他可能做了很多并不被人理解的事情。
這個病人的情感狀态很複雜，他一直在努力壓抑心中的情感，或者是不屑于表達。
再看他和父母之間的關系也不算好。
他對外界表現強悍，一直在對抗一切關系，親人，愛人，他都在潛意識裡抗拒着表達感情。
或者這些都和他封閉的記憶有關，她懷疑那幾天被綁架的經曆觸發了這種對抗。
“什麼是愛？”黎岱居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愛是本能，沒被好好愛過的人才會不懂什麼愛。
無與倫比的财富鑄就了他的強悍，從内到外的堅不可摧，沒給他留一絲柔軟，這是不對的。
Yuko心中了然，為探到了這個病人的心理脈絡而開心。
她拉着黎一舟去拿了個小毛絨玩具，“舟舟，你平常怎麼安慰媽咪的？”
黎一舟想了想說：“嗯，親親她，我陪她玩啊。”
“好，你要不要試試去安慰爸爸？”Yuko拿着小熊蹭蹭他的小臉頰，鼓勵他。
“可是他都不理人啊。”
“沒事，你去和他說話，說一些你媽咪的事情。”
“可以嗎？”
黎一舟有點膽怯。
“去吧，他不會再摔壞你的媽咪。”
黎一舟原地磨蹭了幾分鐘，終于邁開小短腿走向躺椅旁邊。
黎岱早聽到小孩似貓的腳步聲，閉着眼假寐，揮之不去的依然是喬可兒和楚清淮兩人的對視。
她在逃離自己，還是走向了另外的人。
他就這麼放開喬可兒，是不是錯誤。
柯景山勸他不能将任何東西抓得太緊，傷人傷己。
可是喬可兒離開，他身邊還剩下什麼？
好像又掉到曾經的黑洞裡。
被所有人遺忘。
“爸爸。”
怯怯的童音驅走了他腦中的胡思亂想。
黎岱突然想到他和喬可兒還有着剪不斷的聯系，眼前的這個小孩。
黎一舟的小手正扶着躺椅邊緣，想要更進一步蹭蹭他的手臂，可是小人一接觸到男人冷厲的眼神，條件發射般地把手縮回去。
他受驚般地瞪着黎岱，小短腿已經準備要逃走。
孩子這麼受驚想逃的表情再次刺痛了黎岱的眼。
黎一舟驚惶的表情和喬可兒很像，他們都說這孩子像自己，可是黎岱覺着他很多表情和喬可兒如出一轍。
黎岱壓下心中的苦澀，拍拍躺椅，“上來吧。”
他沒有伸手去抱孩子上來，他想黎一舟能主動爬到他身邊來。
黎一舟下意識回頭看Yuko。
Yuko朝他笑着揮揮手，示意自己要進房間了。
小孩這才不緊不慢地爬上去。
躺椅空間不大，黎岱的身體幾乎鋪滿整個空間，小孩緊緊貼着他的手臂，生怕掉下去。
黎岱調整了姿勢，強健手臂緊緊摟住孩子，黎一舟就這他的手臂躺下。
兩人都大刺刺地躺着，雙腿伸展，眼望着對面的萬丈高樓。
姿勢如出一轍。
父子兩連皺眉的角度都一樣。
Yuko貓着身子從裡面出來，偷偷拍了張照片。
父子兩都沒有說話，隻是看着對方。
黎一舟藏不住話，說：“是Yuko讓我來的。”
“哦。”
“你先和我道歉。”
“為什麼？”
“你兇我，還摔了手機，讓我看不了媽咪。”
“哦，我賠一個給你。”
“真的嗎？我要能看到媽咪哦。”
“好。”黎岱從口袋掏出手機，“給你，現在還能看到她。”
“真的？”
黎一舟迫不及待地劃開手機，“哪裡可以看？”
黎岱劃拉了兩下，先是跳出來一段小視頻，可是隻是個女人戴着面具在唱歌。
“這不是媽咪啊。”
黎岱頓了兩秒說：“找錯了。”
他接着劃到另一個界面。
黎一舟終于看到了喬可兒的臉，眼睛黏着屏幕。
“哇，原來還有楚叔叔。”
黎岱不想聽這句話，移開視線。
黎一舟追着喬可兒的身影，不時說媽咪好棒，媽咪好美。
隻有這時候，黎岱會轉過眼盯着屏幕看，晦暗的眸子變的柔軟。
“爸爸，媽咪的吉他彈得真好聽。”
“是，她一直彈得好。”
“為什麼她在家從來不彈？”
黎岱被問住了。
喬可兒并不是不彈吉他，隻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彈。
喬可兒同意了他的結婚協議後，黎岱帶她去見了父母。
黎平山一向不理家裡的事，隻淡淡說随便他，梁華園就不一樣了。
梁華園出身高門，眼高于頂，知道喬可兒隻是個快破産的暴發戶的養女，臉色就很不好看。
不隻是如此，她把喬可兒的生平都調查了一圈。
“你們要結婚可以，隻是你不能再抛頭露面，不準入娛樂圈，黎家的太太是不給别人唱歌的。”
黎岱現在還記得喬可兒當時錯愕受傷的神情。
他同時被這樣的表情刺激到。
他脆弱地以為，喬可兒在為失去自己和初戀的聯系而傷心。
音樂是她和楚清淮之間斬不斷的羁絆。
如果她能丢掉音樂，也丢掉了和初戀間的羁絆。
黎岱那顆私藏她的心蠢蠢欲動。
他不知道的是，他那一刻不是斬斷她和初戀間的羁絆，而是斬斷了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