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視線來自一個中年女人。
保養得宜的女人看不太出年紀,微胖身型,依然有凹凸的曲線,和以前一樣精緻的短發被染成奶奶灰。
錢麗擡腕看表,冷呵:“遲到了五分鐘,請你先去門外站五分鐘。”
“你們要記得,所有人的時間都很寶貴,你浪費了大家多少時間,就自己補回來。”
于靜盯着沉默的喬可兒看了幾眼,但是沒說話。
今天是錄播,沒有觀衆在場。
選手們在瞬間的騷動後重新安靜。
喬可兒尴尬地站在原地,有些沒反應過來。
錢麗的視線再次刮過來:“還不走?”
這和她以前上課的風格很像。
喬可兒冷白的膚色上浮出紅暈,恭敬地說:“對不起,錢老師。”
她轉身退回門外。
在關門的瞬間,聽到錢麗招呼選手們就坐聽講。
“今天我們先來聽一段樂曲,看看你們能記住多少…… ”
喬可兒貼着門站,無視走過來的男人。
“怎麼又出來了?”
黎岱皺眉問她,就要推門進去。
喬可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擡頭盯着他:“我遲到了,罰站。”
“他們敢……”
“你不是說不幹涉嗎?想要我更難堪嗎?”她幾乎在低聲吼叫,額角的青筋都爆凸起來。
黎岱讪讪地收回手,垂眸站在她對面,也不走開。
喬可兒隻管筆挺挺地站着,背轉身對着牆壁,目不斜視,真像在努力面壁思過。
黎岱心中微微歎氣,同時沉默着。
就這麼站了兩分鐘,門開了。
門後露出馮子清那張精緻的臉,優雅的笑臉在看見黎岱後差點裂開。
她很快調整好表情,抓住喬可兒的手:“可兒,進去吧。”
“還沒到時間。”喬可兒紋絲不動。
“可以了,錢老師讓我叫你進去的。”馮子清看着她,“你也知道老師的了,不會真的忍心罰你。”
“以前她就對你最好了。”
喬可兒臉上閃過瞬間的征愣,跟着馮子清進去了。
黎岱盯着緊閉的門,摸了摸口袋裡的煙,沒忍住還是拿出一支。
他隻是叼着煙過瘾。
“呵,黎總,怎麼不進去?”楚清淮笑着走過來,站在他對面,“哦,對了,可兒不讓你進去,不想見到你。”
他冷笑着推開門。
“我就不一樣了,我天天能見到她。”
“那又怎麼樣?你什麼都不是。”
黎岱眯了眯眼,闊步走開。
喬可兒進去時,錢麗正在講課,眼風掃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錢麗講課的語速很快,思維更快,會突然提問。
她坐下後認真聽。
“我講了那麼多,都是虛的,最重要的還是大家的實踐,各位能來節目都是有良好的音樂基礎,其中不乏專業的科班出身人士。”
說到這裡時,她别有深意地看着喬可兒這個隊伍,“不瞞你們說,剛才被罰站的就是我以前的學生。”
“可惜啊,這學生不争氣。”
喬可兒臉色微紅,這是真的被老師罵紅的。
錢麗聽到她畢業就結婚,連夜打電話罵她的聲音猶在耳邊。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人生才開始就把自己賣了。”
老師是恨鐵不成鋼。
喬可兒默默垂下頭,半個字不敢反駁,錢麗已經若無其事地繼續講課。
訓練營的時間很短,課程内容都是濃縮的精華,錢麗一直在一線教學,經驗豐富,講了專業學生都需要特别注意的點,比如基本功,氣息,音準。
喬可兒離開校園多年,隻是自己在家偶爾練一練,怕自己遺忘太多,豎起耳朵聽,還專心記着筆記,根本沒注意到中途還有人進來,那人在她左邊落座。
很快,錢老師開始點名。
“說了那麼多,還是要運用到實踐,來吧,誰願意第一個上來唱。”
錢麗指着幻燈片的一段曲譜,眼睛往下面掃了一圈,最後定在喬可兒毛茸茸的腦袋上。
“遲到的那位,你漏聽了幾分鐘,就你來唱吧。”
喬可兒正低頭記筆記,反應慢了兩拍,楚清淮推了推她的胳膊。
“?”她茫然地看着旁邊,才發現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台上錢麗老師目光如炬,又開始訓她:“這位訓練生挺有意思,不隻是遲到,耳朵也不行,你是不會唱還是不想唱?”
“……”
喬可兒像個被小學雞一樣,紅着臉站起來。
“老師,是唱那一段?”
“要不然呢?”
喬可兒看了兩秒立刻唱起來。
錢麗曾經在她入學時說過,你的音色已經比常人好很多,音域又寬,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
随着喬可兒唱完最後一個音符,錢麗一直嚴肅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笑意,隻是很快又繃起臉。
“還可以吧,就是有點退步。”
她一向對喬可兒高要求。
喬可兒再次像個小學雞一樣點頭:“哦,我會努力進步。”
楚清淮有點樂,她這麼多年居然還怕錢老師。
錢麗看見他在笑,冷哼:“楚清淮,是吧,你是嘉賓,給大家示範一個?”
楚清淮一秒收住笑,站起來:“好的。”
喬可兒莫名偏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
他不也一樣麼,都成頂流也照樣要在老師面前做慫樣。
錢麗點點頭,對這個得意門生的示範演唱很滿意,接着就點其他選手來唱。
她最後一個點名的人是馮子清。
“來吧,子清,給我一個完美ENDING。”
馮子清清了清嗓子,畫了個完美句号。
天後于靜在最後才出來點評,言辭犀利又中肯,最後給每個組布置了演唱作業。
每組分到了一首難度各異的歌,明天下午要考試,關鍵是向全網直播。
選手們又開始緊張起來。
“不會吧,這麼快考試?”
“這首歌真的難唱,隻有半天的排練時間,預感會砸。”
“高音上不去,低音又下不去,怎麼辦?”
……
喬可兒和馮子清看着分到的歌曲,歧路,二十年前的老歌,音域跨度很大,一度被稱為十大最難唱歌曲之一。
倒是旁邊的楚清淮問她們:“完全沒問題嗎?”
喬可兒噓了他一眼:“有什麼問題?”
“子清,一起去吃飯啊。”
好幾個女選手聚在下面等着馮子清。
“馬上來。”
馮子清面無表情地擦着楚清淮過去,和那幾個女人出了門。
Jade從後面拍拍喬可兒:“可兒,一起走?”
“好啊。”
Jade挽着喬可兒,邀請楚清淮:“楚老師要一起嗎?”
“可以。”
喬可兒已經拽着Jade往前走了,步子大的像在沖鋒陷陣。
“等等楚老師啊。”Jade畢竟是楚清淮的粉絲,想多看幾眼偶像。
“哪有男人比女人還走的慢的?”
喬可兒根本沒停步。
Jade小跑着跟上她,奇怪地問:“你和他有過節嗎?”
“沒有。”
*
節目組統一在酒店自助餐廳就餐,除了室内空間還有一個很大的空中花園平台,直面繁華都市的瑰麗夜景。
夏橙隔着老遠在向喬可兒揮手。
她果然是占了室外花園的位置,四人桌,兩兩對坐,視野不錯。
春末夏初的夜晚,微風拂面,不驕不躁,墨藍天幕上綴着的幾顆星星像寶石般珍貴,與都市的流光溢彩遙相輝映。
這樣的天氣,花園的位置一位難求,喬可兒看到很多節目組熟悉的面孔。
她們的右邊的八人長桌是馮子清的選手姐妹團,左邊就是嘉賓組的,高池,芳姐已經開始享用晚餐。
還有其他叫不上名字的選手。
這兩天,喬可兒也就混了個面熟。在場唯一空着的位置是角落視野最好的那張台,居然沒有人坐。
左右寒暄幾句,她就和夏橙介紹Jade,兩人居然一見如故。
“Jade,你這個發色哪裡染的?”夏橙揪住她的一小撮灰藍頭發,“燈光下看着更好看。”
“是吧,别人都不識貨。”
“那些人不懂,沒審美。”
“嗯,你的審美夠高級。”
“你更高級。”
商業互吹進一步鞏固了相見恨晚的感覺。
夏橙為了加深這種親密友誼居然移到了Jade那邊熱聊,喬可兒身邊的座位空了下來。
楚清淮上了個洗手間出來,正趕上這個空缺。
他按捺住心中的悸動,緩步走向喬可兒,“怎麼不去拿東西吃?”
喬可兒垂眸刷手機,眼都沒擡。
楚清淮卻拉開椅子要坐到她這桌,還好高池喊了聲:“楚老師,過來這邊坐,給你留了位置。”
喬可兒順水推舟:“快去吧,嘉賓席的風景更好。”
楚清淮望着她,失望昭然若揭。
他也知道坐這裡不合适,擡腳走向高池那桌,笑着解釋說:“10号組合的歌曲很難,我在問她們有沒有信心唱好。”
高池意味深長地笑說:“真是個稱職的指導老師,你怎麼不去關心其他組合?”
“高大哥,生猛大龍蝦上來了,我去給你拿?”他不着痕迹地轉移話題,眼角餘光卻一直關注着喬可兒。
她今天好像沒什麼胃口,一直坐在那沒去拿東西吃。
楚清淮從餐台拿了幾盤子東西,都是小甜點。
他像個男招待一樣把這幾個盤子放在女孩子多的那幾桌,“你們這些人别光顧着聊天,再不去搶食,喝西北風。”
馮子清譏诮地瞥了眼他手上最後一盤甜點,有提拉米蘇。
“謝謝楚老師。”她的姐妹團笑得合不攏嘴。
楚清淮應付一番把最後一個盤子放在喬可兒這桌。
“給你們吧。”
“這蛋糕可是酒店請la rose的糕點師做的。”
喬可兒皮笑肉不笑:“謝謝。”
夏橙隻管拿着吃,“提拉米蘇啊,你最愛的,留給你。”
喬可兒盯着盤子中很特别的心形蛋糕,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她還真的以為自己運氣好,不過是有人故意為之。
“夏橙?你怎麼也混這裡來了?”
錢麗沖着夏橙過來了,還有一男一女走到她身後,
居然是于靜和黎岱。
陰魂不散。
喬可兒腦門上冒出四個大字,忽然連僅剩的一點胃口都消失了。
夏橙聽到錢麗的聲音立刻繃緊了下颌,随後就上演了川劇變臉。
她滿臉堆笑地抱住了錢麗,“哇,我的女神,你怎麼來了?”
“過來吃飯嗎?來,請上座。”
她把錢麗拉到喬可兒身邊的空位上坐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夜觀星象,掐指一算,今日有貴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