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勇不明所以,嘀嘀咕咕:“怎麼小時候不怕,越長大膽子越小了。”
除夕守夜不能關燈,所以哪怕方時晏一家都去爺爺家吃團圓飯了,家裡也留着燈,一片通明。
李曾忽然有點想他,可能是因為院子裡的孩子都在三五結伴一塊放煙花吧。
她撐着腦袋想,莫名沒了興緻,索性進屋去,幫奶奶收拾碗筷。
李曾洗漱完,本來想着守夜怎麼也得熬過十二點再睡,結果十點不到,她就困了,靠在床頭昏昏欲睡——實在是沒有什麼娛樂項目。
李志勇和老太太坐在靠窗那一邊的椅子上烤火聊天,四四方方的矮架子上置着一口大鐵鍋,一層厚灰裡躺了幾塊透着紅光絲的木炭,木炭前端燒成白灰,硬挺着不肯落下,老太太便拿火鉗敲一敲木炭,抖落掉覆着的白灰。
邊上還放了兩個紅薯和幾個金錢橘,老太太撿了個紅薯用紙包着剝了一半皮,想遞給李曾讓她趁熱吃,轉頭一看,眼睛都閉上了,微微張啟的小嘴慢慢呼着氣兒。
她笑了笑,把紅薯塞給李志勇。
李志勇咬了一口金黃綿密的紅薯,說:“要不買台電視吧?”
“一台電視大幾千,你不供你閨女讀書了?”
李志勇看了眼李曾,壓低聲音,“家裡太冷清了,我是怕曾曾無聊,再說了,哪有那麼貴,又不是我那個年代。”
老太太手裡的火鉗有一搭沒一搭挑弄着木炭,“最便宜也得兩三千吧,你有這個閑錢不如給曾曾存着讀大學。”
老太太精打細算大半輩子,靠着早點攤子把李志勇拉扯大,又在這塊新城區建了房,隻是早年勞累落下病根,家裡的重任這才落到了李志勇身上。
建完房子再給李志勇讨了個媳婦,家裡是半個子都沒有了,窮得叮當響,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媳婦嫌家裡窮又在李志勇身上看不到半點希望,就這麼幹脆利落的留下孩子帶着彩禮跑了。
現在好不容易李曾大了些,日子也算走上正軌,老太太這才勉強松了口氣,可還是覺得能省則省,養孩子哪有不花錢的,總得替孩子往前看,更何況他們這種家庭經不起任何意外波折,單薄的積蓄是用一點少一點,能抵個什麼事。
李志勇撓撓臉歎口氣,掏出幹癟的煙盒摸出一根放進嘴裡,老太太瞪他一眼,“孩子在邊上,抽什麼抽?”
李志勇把煙放回去,輕輕踢了架子一腳,不甘示弱道:“在屋子裡烤火,你也不怕熏着孩子!”
“我這不是開窗戶了?”老太太說,“大冬天的不烤火,你要冷死我們孫倆啊?”
方時晏從爺爺家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了,院子裡一片寂靜,空氣裡彌漫着一股還未散去的火藥味。
“你說這麼早回來幹啥?爸爸好不容易摸到一副同花順,還想再玩幾把。”方明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埋怨地看了眼兒子。
秦舒瞅瞅自家兒子手裡的一袋煙花,打趣道:“你兒子你還不知道啊?吃飯的時候就歸心似箭,幾個堂兄堂妹要玩他路上買的煙花,一個都不給,就等着回來和曾曾一塊放呢。”
方時晏把手裡的煙花往身後挪了挪,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沒吭聲。
方明心裡覺得好笑,看看對面緊閉的大門,“這個點了,曾曾會不會睡了?”
“沒把,燈都沒關,”方時晏推了他一把,“你們先進去!”
“行行行,兒大不中用,你去找曾曾吧!”
方明摟着秦舒進屋。
方時晏提着一袋子各式各樣的煙花敲響李曾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李志勇,他看着方時晏手裡的煙花了然地笑,“找曾曾來放煙花啊?”
“嗯!”方時晏點點頭,沒忍住問了一嘴,“李曾睡了嗎?”
“睡是睡了……”
方時晏沮喪地垂下頭,聲音有氣無力,“那好吧,叔叔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找她。”
“诶!”李志勇攔住他,挺開心閨女有小夥伴記挂,“還早呢,我把她叫起來,你等着啊!”
說着,他匆匆進屋,輕輕晃了晃李曾,“醒醒。”
李曾迷迷糊糊地睜眼,揉揉發澀的眼睛,嘟着嘴問:“幹啥啊?”
“時晏找你放煙花來了,快穿衣服!”
李志勇拿起床邊的外套給她穿,李曾懵懵地伸進一隻手,腦子還沒開機。
等到另一隻手也套上袖子,她才“啊”的一聲,從床上蹦起來,自個穿好棉褲趿拉着鞋子跑出去。
“慢點!”李志勇跟在她後邊,憂心忡忡囑咐方時晏,“時晏呐,待會放的時候把煙花離李曾遠點,她怕被燙着。”
“知道了叔叔,放心吧,嘣不着她。”
李志勇替他們把檐下的燈打開,“那行,你們注意安全,我先進屋了!”
李曾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方時晏。
昏暗的黃色燈光下,方時晏往上提了提袋子,揚眉沖她笑。
兩個人走到院子裡,方時晏把袋子放在地上大咧咧敞開,任李曾挑選先玩哪個。
李曾看得眼花缭亂,很誇張地“哇”了一聲,看了一眼窗戶,小聲說:“你咋知道我今年沒買煙花啊?”
“你要是買煙花了,白天肯定會拉着我讓我早點回來一起放。”
方時晏可太了解她了,分析得頭頭是道,“而且你惦記着你那按摩儀,也舍不得買。”
李曾努努嘴,挑了兩根仙女棒一手一個,沒話找話:“你今年有多少壓歲錢?”
方時晏低頭拿打火機給她點上,“八百吧,除了我爸我媽給我的兩百,其他都上交了,親戚給我的,我媽還得再給親戚家的小孩,我留着良心不安。”
他少年老成地歎息一聲。
李曾笑起來,甩動手裡的仙女棒,在空中形成閃爍的光圈,“真是年年都一樣。”
方時晏給自己也點了一根仙女棒,火花瞬間綻放。
他買的這一袋子煙花都是比較溫和觀賞性強的噴花類和旋轉類,什麼銀色噴泉,滿地珍珠,孔雀開屏,直接把安全系數拉滿。
方時晏謹記李志勇的話,一個都不讓李曾親自點。
李曾跟個大爺似的看他忙前忙後,心滿意足望着近在咫尺的煙花盛開。
夜幕之下,偌大空曠的院子裡,隻剩他們倆人。
面前是奪目的煙花盛景,身側是李曾。
方時晏在心底許願。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