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過謝,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指定位置,面前的場景卻出乎意料,柚绮一時不敢确定自己走沒走對地方。
前面那些囚犯雖然邋遢好色,但好歹還有個人樣,這間牢房裡的人衣衫褴褛,披散的頭發爆炸般遮住了整顆腦袋,長毛的海膽配上又髒又舊的破布料活像臭水溝裡的乞丐。
他蹲在地上神神叨叨地碎碎念,抽風一樣到處揮打空氣,睜着無神的眼睛張合幹裂的白唇:“……别找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不是我……”
“魏顯睦。”柚绮嘗試叫他,話音未落,犯人一個激靈,猛撲向牢門,驚得兩人大退一步。
“不是我……柚绮,不,表姐,表姐,不是我,不是我……”他死攥着欄杆,拼命搖頭,粘成一條一條的頭發貼在髒污的臉上,眼白占比大得不正常,“是他、是他幹的,表姐你要救我,我們是親人啊……”
越說哭腔越明顯,他怕到戰栗。
兩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和算計,柚绮清了清嗓,放緩語氣引導道:“顯睦,表姐也想救你出來,但你也知道衙門是按法律辦事的,凡事要講證據,你告訴表姐到底怎麼一回事,還有屍體去哪兒了,表姐才好救你不是?”
“……對,對,證據……”魏顯睦舉着手在原地轉了兩圈,咽了口唾沫打濕幹得發痛的嗓子,他舔舔嘴角,使勁貼上鐵杆,幾乎把自己擠成兩段,“那天、那天我是跟了一個小娘子,我跟着她……跟着她到了一家胭脂鋪後面,那裡沒人,我……我本來想在那兒攔住她,但是突然就出事了。”
在他斷斷續續,勉強還算有邏輯的描述中,兩人大概聽懂了全過程——
魏顯睦那日入鎮是為了買糧食,但他不學無術,好色成性,先是在路邊跟人賭錢輸了一半,随後為了在幾個姑娘面前擺闊又把另一半揮霍了出去。
錢沒了,糧食也沒買到,他不敢回家,就在街上遊蕩,途中看中了一個年輕活潑的黃花閨女,左不過十七八歲,梳着雙髻一蹦一跳地挑着五花八門的小首飾。
她手上挎着竹籃,水靈的大眼睛蕩漾着碎光,從這家店鋪逛到那家店鋪,明媚得惹人頻頻回首。
魏顯睦一下就被勾走了魂,亦步亦趨地跟在人家後面,想的全是精蟲上腦後的惡心畫面。
那少女越走越偏,人也越來越少,簡直是天賜良機,跟蹤的人逐漸興奮,見她轉入一家鮮有人光顧的胭脂鋪後面,當即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少女停在無人的走道上翻着腕間的籃子,嘴裡哼着歡快的曲子,魏顯睦一喜,悄悄靠近,伸手便去抓她肩膀。
碰到的前一瞬,屋頂突然掉下幾塊瓦片,在接連幾聲刺耳的巨響中砸得粉碎,他一個哆嗦,右邊憑空多出一個人,那人帶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什麼都不說,隻是擡手指了指毫無反應的少女。
魏顯睦僵硬回頭,面前雪白的脖子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紅色的項鍊,仔細一看,是條血縫。
下一秒,腦袋與脖子錯位,啪地掉在了地上,滾了一圈正落在他腳邊,白得泛青的膚色和擴散的瞳孔說明這人早就死了。
他瘋狂大叫,吓得連滾帶爬往外跑,恰好撞見巡邏的衙役,想報案時面具人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具屍體,再加上他不懷好意地跟了人家一路,周圍人都看在眼裡,當即成了頭号嫌疑犯。
他入獄的當晚又見到了那個戴面具的人,那人給了他一顆藥和一張紙條,紙上寫藥能保命,但罪必須要轉移給有血緣關系的熟人。
魏顯睦沒有别的選擇,想問點别的又找不到人了,便心一橫吞了藥,差點死牢裡,但也就是這場混亂給了他逃跑的機會,這才有了後面的那些事。
柚绮心煩地啧了聲:“又是他。”
“誰?那姑娘還是戴面具的?”蔣書杏覺得這些話過于玄虛,不敢輕信。
“戴面具的,不是好人,你要是遇到千萬别信他,離得越遠越好。”
關在裡面的人按耐不住了,指甲劃過鐵器,刺耳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你認識他?你認識他對嗎?是他殺的,都是他幹的!放我出去,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要指控他,我要指控他!!”
到最後幾乎是歇斯底裡,破了好幾個音。
柚绮剛要回答,外面隐約傳來吵嚷聲,騷亂不斷,一個婦人的哭喊尤其清晰。
“你們憑什麼抓他?!我苦命的兒喲!世道不公啊——好好的人被抓到這種地方,他什麼都沒做,我兒怎麼可能殺人,都是你們害的!我苦命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