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把他帶出去丢掉的!”女孩鼻子一酸,幾乎是吼出來的。
柚绮詫異道:“為什麼?”
“……二叔生病了,治不好,他們嫌累贅。”蔣書杏攥緊小拳頭,别過頭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泛紅的眼尾,“一直都是這樣,如果誰都可以不要,那為什麼不讓我也去死。”
這簡直不是一個六歲孩子能說出來的話,柚绮想到她墜落時冷靜的表情,恍然大悟:“剛才不是意外,你是故意往下跳的?”
被戳中心思,女孩立馬拉住她不放,急道:“你說了不告狀的!”
這就是變相承認了。
“為什麼?是受了委屈?”
“……”蔣書杏一愣,陰下臉,“我不喜歡那些人,我想離開,這是最直接的辦法。”
柚绮心弦輕顫,蹲下身捏捏她的臉:“那等長大了自立門戶,不比這法子好多了?”
“太久了,爹娘要送我去學女德,和别的姐妹一樣,我不想去。”斬釘截鐵。
“為什麼?女德不好嗎?”
“學堂裡的女孩子都被那些男的評頭論足,每一個都在挑未來的媳婦,還說這個不滿意,那個又不好的,我不喜歡這樣,我不想被指指點點。”蔣書杏死盯着少女,“他們要是逼我,我就死給他們看!”
堅定到可謂兇狠的表情把柚绮看樂了,這個孩子小小年紀竟有此見識,實在讓人意外。
她起身笑了聲,欣賞地打量她一番,伸出手:“好吧,我被你說服了,你願意的話去我那兒坐坐,天黑前送你回來。”
女孩一喜,抓住她的手便笑了出來,蹦蹦跳跳地往鎮外走。
柚绮這次出來用的是張旭家唯一的一頭牛,比趙珂家的要強壯很多,拉兩個人不是問題,蔣書杏坐在鋪滿軟草的闆車上,雙手托腮看着河橋漸遠,越發輕松。
“真好。”她發自内心地嘀咕道。
“什麼真好?”前面的人趕着牛,好笑地問道。
“離開鎮子。”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
“你會嗎?”
“萬一呢?”
“你不會。”
“這麼肯定?”
牛車進入竹林,蔣書杏嗯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樣,很奇怪,不像這裡的人。”
柚绮來興趣了:“哪裡不像?”
“這裡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腐爛的味道,循規蹈矩,死氣沉沉,我每靠近一個人就會得到大同小異的問話和回答。”她回憶道,“所有人在知道我的身份時都會莫名其妙地來讨好,給我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發現我不想活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孝,說我對不起父母,然後告狀,讓我挨打。”
“……這樣嗎……”
“嗯,我的想法沒人會聽,因為我還小,他們是為了我好,所有人都這麼說,才不管我樂不樂意。”蔣書杏看着她的側臉淡道,“我有時候懷疑他們都是同一個人,不然為什麼每句話都那麼一緻,但你的反應跟他們不一樣,你會帶我走。”
“……”柚绮五味雜陳地沉默半天,憋出一句,“還要送回去的,我又不是人販子。”
女孩不答,輕輕地哼起歌,在闆車上搖晃着小腦袋,于綠意盎然的深林中興奮地東張西望,牛車一在院子旁停下,她立馬跳下車,圍着水池好奇地逛起來。
聽見動靜,張旭打開門,剛好跟聞聲看來的蔣書杏來了個對視,兩人均一怔,後者忙彎腰叫了句“老爺爺好”。
“……”張旭看向栓好牛的柚绮,聽不出喜怒,“你哪兒拐來的?”
“一點意外,等會兒要送回去的。”
屋内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文狀追着年幼的趙祭滿屋跑,忽一出來便看見來了客人,他同樣疑惑:“這是?”
柚绮接住喊着“阿姐”撲過來的趙祭,跟蔣書杏确認了下眼神後将事情原委大緻說了一遍。
文狀咳了兩聲,稀罕地拉着女孩看了看:“這麼小的年紀就厭世?要是熬過去,以咳咳……以後定有一番大作為啊。”
這人說話也不一樣,蔣書杏喜歡跟這樣的人聊天:“老伯伯,你生病了嗎?”
“嘿嘿,小毛病,大夫都不中用,過段時間就好咳咳……”他也就是說得輕松,實際上走兩步就要歇好一陣,來的次數越來越少,陪趙祭玩也是逞強。
他最沒想到的是上次來時許籬筱還好好的,今日一到卻被告知人沒了,巨大的悲哀險些讓他暈過去,可考慮到趙祭,又不好表現出來。
女孩聽他講起村子的艱難和鎮上不幹人事的庸醫,仔細地想了想:“那我以後要學醫術,免費給你們治病!”
童言無忌,卻最暖人心,文狀樂呵呵地連說了幾聲好,張旭神色晦暗不明,柚绮看着這一幕,反而有了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