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水中的文狀就像秋日的水生植物,一點點枯萎,但四季輪回,非人力能阻止。
鄧罔沒接話,她也沒多說,隻是一直到吃飯都能感覺到滿桌壓抑的氣氛,而後各自回房,誰也沒主動提起此事。
兩天無事,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态好,病人活着的時間又延長了,不過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短,到最後每天最多隻能醒一個時辰,其餘時候要麼昏睡,要麼神志不清,但隻要醒着就會找柚绮和趙祭。
他總操心之前的那個面具人又來搞破壞,趙祭便安撫說已經解決了,不用擔心。
蔣書杏曾說隻有文狀不知道傀儡的事,柚绮一開始是不信的,這會兒卻不得不放下疑心,一問才知道是怕他更痛心才瞞着的,畢竟他那性子,哪受得了最疼愛的學生遭這種罪,身體狀況也不允許情緒劇烈起伏。
無法,她隻得跟着撒謊,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沒幾天畢合也回來了,他還是不喜歡打理頭發,長發遮住了一半的臉,開口便是嘶啞的嗓音。
這段時間他被趙祭安排去監視李景鴻等人的行動,截止到今天終于摸清了此次通天的大緻計劃。
“紅白喜事,唢呐定生死,應該就是其中之一了。”
大喜大悲總是最合适的祭品。
幾人又核對了一番必要事項,決定等啟動陣法的前一天回去。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鄧罔閑得沒事,天天就找畢合切磋,經常打得天翻地覆,院子差點被翻新,常惹得蔣書杏一人一針紮地上才安分些。
藥堂如常接診,阿容和阿歧跟着忙,做飯和打理家務的事就交給了柚绮和趙祭,内外分工,倒也過了好一段平靜的日子。
張旭始終沒露面,趙祭說他早不願參與這些事,一心隐居,在山中草草一生便罷。
莒妾倒是隔三差五就以給阿歧送飯為由來看看,問打算隻說會幫忙,但别指望她舍命。
不久後衙門傳來消息,大名鼎鼎的齊捕頭破了無頭女屍的命案,釋放了被證無罪的魏顯睦,其家人來接時那叫一個痛哭流涕,看着瘋瘋癫癫的兒子差點撞牆。
時間一天天流逝,人來人往,歲月如常,不知從何時起,藥堂吃飯的嘴少了一張,而院子的衣冠冢旁多了一個小小的墳包,方形的石塊上刻着——“恩師文狀之墓”。
土壤濕潤,有酒味,不知是誰來祭奠過,又在旁邊放了一張進京的通行證,紙張微卷,如被人珍重地拈起,愛不釋手。
回村子的那天,柚绮和趙祭最先出發,為了不引人懷疑,其他人會暗中分批次跟随,阿容和阿歧則放了假,他們不知道師父到底要做什麼,隻意識到是很重要的事,便都乖乖地聽從安排。
柚绮如往常很多次那樣坐在闆車上吹風,三個月的時間遠不比曾經的十年長久,可日複一日的世事變遷卻如一把鈍刀,狠狠地割在她疲憊不堪的心髒上。
沿途田園麥潮如海,雖不及人腰高,卻密密麻麻,成活九成,青澀地迎風搖曳,訴說着旱災的遠去。
“之前說……第二天就回去。”她自言自語。
趙祭趕着牛,輕聲問:“想家了?”
“……家?”柚绮恍了下神,“嗯……這麼久了,許水淼應該已經生了吧,還有阿氏,不知道怎麼樣了……”
“回去能見到的,畢合昨日确認完情況回來不是還說母子平安?阿氏也會照顧人,就是還不知這次具體是用什麼事來做啟陣的引子,别波及了他們。”
阿氏今年十歲了,他十年前剛出生便被人丢棄于此,哭聲吸引了張旭,撿回村子後沒空養,就給了無兒無女的劉家收養。
怕村子排外,剛好他女兒懷過孕,隻是生産時沒留住,時間對得上,便跟上山來巡視的錢業說阿氏自己的孫子,隻是自己女兒産後身子不好才交給别人養着。
三年後張旭女兒離世,他沒了牽挂,便簡單叮囑了一下阿氏的事就以尋親為借口離開了。
柚绮聽說後有些不解,李景鴻和錢業是何等心狠多疑的人,張旭又是有前科的,居然就這麼放過了,八成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在找最合适下手的機會。
這樣一來之前的鬥獸事件就合理了,那時人心惶惶,誰也沒心思去為一個稚子考慮,這個時候殺了他,不僅不會造成負面影響,還能穩固自己一村之長的地位。
兩人一路上話不多,早上從鎮子出發全速趕路,臨近中午才到村子,遠遠的便看見一大片紅和貼在村口的“囍”字,大喜還是大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