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黎記性很好,就如他清楚記得和陸明堂第一次的見面,他對和吳瑜的初見同樣印象深刻。
對于十八歲的鋼鐵刺頭來說,主意很正的老闆是另一個刺頭,起初那點好感很快變成針鋒對麥芒的痛苦,所以比較起來,喜歡上吳瑜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迎合了一個十八歲少年隐秘的英雄主義,弱小又努力,腦子裡洋溢着許多天真可愛的妄想,全被那雙清淩淩的眼睛出賣了。
誰能不喜歡吳瑜呢?有那樣漂亮的臉蛋,便是沒什麼堅毅的靈魂也有無數人為其辯護,更别提他有啊。
出身寒苦,性情卻堅韌,性格無害還那麼純善,世界如此對他,他卻仍對世界保有如此深切的熱愛,那簡直是賢人筆下的猛士,不不不,是童話裡出走的小王子。
起碼,這麼些年,他的确是把他當小王子一樣呵護的。
現在王子的人設有點崩塌——
不是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全死絕了自己孤苦無依吃百家飯長大的嗎?讀書都是靠借他陸哥的高利貸,現在這個中氣十足的奶奶是哪裡蹦出來的?
而且…奶奶你都有一個當明星的孫子了,為什麼還要混低保啊?
葉黎小狗呆滞。
這可比他們部門秘密研究的課題都不可思議。
村委會的亂麻還在延展,無人關心一隻小狗的茫然。
吳瑜的奶奶是吵架的一把好手,但沒舌戰群儒的本事,被她激起新仇舊恨的街坊鄰裡可不客氣,所以當她揮舞菜刀,試圖物理上震懾群雄的時候,場面再次失去了控制。
老的蠻不講理,少的熱血上頭,阿冬大有将命壓在這也不能讓老太婆拿走一分錢的态勢。
虧得陸明堂在,強行拉開她倆,否則警察到前就該有人血濺當場。
他像根定海神針,壓住所有急浪高風,甭管認不認,龍婆對着他也有點憷,但聽見他跟阿冬說:
“給她吧。”
頓時又抖了起來。
阿冬瞪圓了眼:
“憑什麼?養了個小白眼狼不夠還養老白眼狼!”
“本來就是給她的,我當時答應過的。”
陸明堂沒空在這耽擱,隻想把事情趕緊平下去,但阿冬不領情——錢上印她名兒了,叫一聲錢應嗎?
“你答應誰的,誰聽見了?你當時才幾歲呢,除了老不要臉的和小不要臉的,什麼賬能賴到你頭上?”
“聽話。”陸明堂聲音沉了幾分。
阿冬死犟着不吭聲,氣的嘴唇都白了。
她想:誰沒個經濟困難的時候,就他陸明堂是聖人?現在什麼情況,村裡多少說風涼話的人?還打腫臉充胖子呢!
從村頭到村尾,哪家哪戶沒找他借過錢,現在呢?一個個跟耗子躲貓似的躲他,良心的還叫聲陸哥,沒良心的恨不得抹掉和他往來過的記憶。
但跟吳家這倆理直氣壯吸血的比起來都算是正常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現在真沒碰到什麼大問題,目前的周轉困難隻是因為公司要競标一個大項目,等項目落地,我會把店再買回來。”
阿冬不信,可其他人信了,他們懸着的心落下來,一個個越發慈眉善目,安慰道:
“我就說呢,大公司的彎彎繞繞你們誰弄得清。”
“都是些婆娘在碎嘴,阿堂是做大生意的…那個是什麼項目啊?”
“軍方項目,涉密,不能說太多。”陸明堂看起來勝券在握,起碼,大家被他唬住了。
“哦,軍方難怪了,很大的項目吧。”
“可不是嘛,不然頭疼個什麼勁兒呢?”陸明堂笑笑,三言兩語說的人浮想聯翩。
有些人态度更親切了,他們渾然忘了之前的避之不及,問道:
“你侄子學電子信息的,今年就要畢業了,能過去幫幫你嗎?”
……
比起不知道他說的是個什麼玩意兒,但是民心大定的鄰裡,葉黎的浮想就直接精準許多——
軍方面向民企的項目屈指可數,一般還帶有軍轉民升級産業的目的,與他行當相關的隻有一項,正巧要經他的手。
他耳朵一抖,不由估摸起來:
生物協同是他進十七所以後才火熱起來的賽道,之前冷僻,民間沒什麼技術積累,竈熱起來以後又少有卷王入場,隻有陸明堂這種怪胎願意燒冷竈,還是all in…
想到這,他耳朵不抖了,仰起腦袋盯着他:
這人技術上其實可以打個90分,就是做人缺點火候,要以他當爹的姿态去伺候上頭那群爺們,肯定沒好果子,但如果到時候是自己經手,一定能給他公平。
他有些躊躇地拿爪子在地上蹭了蹭——即便不是自己主持,這些日子也一定能讓他的産品技術優勢超出其他公司一個代際。
這麼一來,小狗砰砰砰的急促心跳終于緩和下來。
他堂而皇之地跳到陸明堂腳上,運用尚不熟練的爬腿技能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并占據了他身體的高位。
……
沒多少人好奇他身邊多了隻鬼精的小狗,它的出現就像陸明堂大學沒畢業就開公司,現在每天做好幾個億的生意,還要和軍方做買賣一樣,既離奇又平常。
畢竟他态度輕松,仿佛這真的隻是事業道路上一點波瀾,很快就會被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