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這睡覺,都複習好了嗎?預習了嗎?!”
物理老師張力佳是有名的大嗓門,他平時上課文予甯在最後一排都感到聲若洪鐘,這第一排更是吹枯拉朽之勢,聲音大得可怕,吵得人耳膜疼,果然,成澄星皺了皺眉,手暗搓搓地要捂上耳朵。
“成澄……”
“老師,需要打開投影儀嗎?”文予甯問道。
“嗯,大家把書翻到第七章第三節。”物理老師看着他,“你坐那裡是不是有點兒歪,這邊投影能看到嗎?”
文予甯:“能。”
物理課結束以後,成澄星已經原地複活了,開始眉飛色舞地跟文予甯說話:“哎,你平時除了學習還愛幹什麼,老孫說你沒事下課就寫詩,真的嗎?是給别校女生寫情書嗎?還是寫詩罵他,給我看看呗。”
文予甯在那反應半天,才消化了他的話,從桌鬥裡找了找,拿出一個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鋼筆字,他閑來無事,課餘時間會用成澄星送他的鋼筆練字。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哈哈哈哈……”成澄星捧着他的本子笑了起來。
“我罵他,他是秦桧嗎我犯得着寫詩罵他?”文予甯非常無語,更讓他生氣的是,孫志奇在成澄星面前肯定沒少編排他。
“該說不說,你的字寫得真漂亮啊,”成澄星仔細看去,點評道,“這鋼筆送你真是送對人了,字寫得有筆鋒有氣節,還很飄逸,跟用毛筆寫書法似的。”
文予甯道:“那你是沒看到我的毛筆字。”
“比鋼筆字更好是嗎?”成澄星見他既不否認,也不想承認,不想被說不謙虛的樣子,有些好玩,笑着去捏了一把他的腹肌。
這一捏,又把文予甯捏得渾身繃緊了。
“我去,平時你的肌肉也這麼硬嗎?”成澄星好奇道,“我還以為松懈下來就變軟了。”
他捏了捏自己薄薄的腹肌,更加羨慕了。
“你現在晚上回去還練嗎?”
“沒空做系統的訓練,”文予甯道,“不過幹活也順便練了。”
成澄星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他那個完全不能自理的爸爸,想來每天搬動爸爸,幾趟下來,都是重體力活了。
“夢遊天姥吟留别,李白。”
語文老師開始逐字逐句講解起來,隻是課堂秩序沒一會兒,就被成澄星給破壞了。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在那一個勁兒地埋頭傻笑。
“你又在那發什麼癫,哪一句話戳到你的笑點啦?”語文老師問道,“成澄星,給我站起來!”
“不是,虎鼓瑟兮鸾回車,老虎……在那打鼓,小鳥……按了回車鍵,”他張開了自己的爪子,抓了抓空氣,“老師,老虎的爪子能握鼓槌嗎?”
“這是意象描寫,你又在那發散思維,胡說八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嘛,老虎,他要打鼓,小鳥,它上網打字,還按了回車……”
“成澄星!你是不是故意搗亂?”
“我沒有……”他正辯解,忽然看到文予甯在邊上坐着也笑了,連忙指着他,“老師你看,他也想不明白……哎喲!”
這下文予甯也救不了他了,他又被語文老師扯了耳朵。
一天的課上完,文予甯沒留成澄星在這輔導物理了,他看出來成澄星玩心很大,現在又迷戀上網絡遊戲了,白天興沖沖地在同學之間組隊,安排好幾點上線,誰攻哪一路,用什麼方法打boss,到了晚自習時間,就非常期待放學,鈴聲一響,噌的一下站起來,不過他不好意思催文予甯,文予甯故意慢吞吞地挪地方時,他會讨好地趴在文予甯肩膀上,輕輕推他,等到如願以償擠過去,就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文予甯眯着眼睛,看着他轉瞬不見的背影。
他還很小,很喜歡玩,這都很正常,自從“羅伯特事件”後,成澄星跟他說開了,文予甯就強迫自己,再也不敏感不内耗了,因為那都沒有用,成澄星不喜歡誰甩臉子給他看,說實話,他也渾不在意。
後面幾天,孫志奇回教室了,竟然跟自己似的,無論進出,根本不看成澄星,也不像以前似的,總站這空位上跟他說兩句再回去,當然,成澄星也不找他。
偶爾孫志奇從外面進教室,不是渾身運動後的汗味兒,帶一陣灰進來,就是刺鼻的煙味,文予甯會皺一皺眉。
直到有天傍晚,晚休時間結束,大家食堂吃了晚餐回來時,文予甯從成澄星衣服上聞到了煙味。
他把筆放下了,轉過頭,看着他。
“味兒挺大嗎?”成澄星小聲問他,嘴裡一個勁兒地嚼着木糖醇,腮幫子一鼓一鼓,又擡起手臂,聞了聞自己校服袖子。
“你能抽煙嗎?”文予甯冷聲問道,“誰賣給你的,賣給未成年人煙酒是犯法,誰給你煙,誘騙你去抽,那也是不對的……”
成澄星笑了笑,手揣在衣服兜裡,眼睛閃着狡黠的光。
文予甯當即明白了,忽然伸手到他的兜裡,像是雙手圍攏,抱住他一樣。
隻是從他的兜裡,掏出了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外加一個剛剛發下來的、嶄新的身份證。
上面顯示成澄星的生日,是3月11号,剛剛過去。
“你明明說你生日是12月……”
“我怕你費心思給我整什麼禮物,沒必要的,”成澄星道,“你明晚有空嗎?咱們去吃個飯,我跟你補過一個……”
孫志奇從外面進來了,心情不錯地朝成澄星打了個響指,一揚下巴,笑着彈了一下舌,啧的一聲。
成澄星飛快地給他回了一個響指,也是一揚頭,倆人笑了笑。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們和好了。
而成澄星已經成年了,這意味着威脅,文予甯擔心的威脅,進一步逼近了。
晚上下了晚自習,文予甯走在後面,隔着很遠的距離,看到孫志奇和成澄星他們幾人勾肩搭背,走在前面,讨論現在流行的網絡遊戲,晚上要開的黑,組的局,還有誰誰能打,誰誰不能打,關于遊戲的二三事。
“一包煙,打火機。”
“什麼牌子?”
“随便,要最刺激的。”
20歲的文予甯,站在電話亭前,買了他人生第一包煙。
他皺着眉點着火,忍着刺鼻的味道,吸了第一口,便嗆得眼淚直流。
初戀總是不容易的,也常常會失敗。
文予甯擡頭,望着天上若隐若現的星星。
隻是他已經習慣了生活的苦難,各種不容易,人生就像過關,關關難過,關關過。
如果有一天,成澄星也像爸爸一樣,失去雙腿,隻能依賴自己生活就好了。
必然要有那一天。
文予甯對着天上的星星,狠狠地吐出一大口煙圈兒,強迫自己,把這一整包煙全都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