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一年多相處下來,真正了解成澄星以後,他已經很後悔當初因為面子,跟成澄星撒的那個謊了。
成澄星收到了他的信息:“明天我上學。”
第二天早自習,文予甯單肩背着一個大書包,出現在了教室裡。
“你跑哪兒去了啊?”成澄星偏過頭,瞥了他一眼。
這一瞥,筆掉在卷子上,他掰過他的手臂,皺眉看去。
“哪搞的這麼大的包?!怎麼不把你磕傻了啊!”
“一不小心,踩空樓梯……”
“你四肢不協調啊?還踩空樓梯,七老八十眼花了啊?!”
文予甯無奈地笑了笑,這已經是磕得頭破血流的一周之後了,還是很容易能看出來頭上鼓了包。
他将成澄星輕輕攏在懷裡,成澄星手指輕輕觸了過去,沒碰上那凸起,又縮了回去。
“你是又去辦案了嗎?”他悄咪咪地小聲問。
文予甯笑了出來,歪着頭,碰了碰他的鼻尖。
這動作未免太親密了,而成澄星竟然已經習慣了,等他透過文予甯脖子一側,對上身後曲國良詫異的眼神,才感覺狠拍了幾下文予甯的手臂,從他懷裡掙出來。
趴到自己座位上,悶頭寫字。
早自習靜悄悄的,講台邊上這一雙人座位,并不是完全隔絕一切的僻靜地方。
文予甯從桌鬥裡掏出一本書來,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瞥向成澄星的右手腕,電子手表心率顯示,95。
忽地擡頭,又看向黑闆右側方,高考時間倒計時:71天。
現在,絕不是來幹擾成澄星學習的時候。
“你到底怎麼回事?能不能别随便跟人動手,你是莽夫麼,這位準大學生?大學生就這素質嗎?”
過了一會兒,成澄星又轉過頭,壓低了聲音,但怒意蓬勃地問他。
“我爸那邊……生意,出了點兒事,我被誤傷了,”文予甯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輕地撫摸,“已經沒事了,你安心學習。”
二模考試近在眼前,成澄星不敢懈怠,文予甯翻看他的練習冊和試卷,竟都是寫滿了的,教室裡越發沉悶,安靜,每個人表情都很嚴肅和凝重,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
下午兩節課結束後,文予甯和成澄星去到操場轉了轉。
接收到了一些不大友好的眼神,都是看向文予甯。
“大夥兒都很恨你,你跟回來監考似的,”成澄星打趣道,“談談,現在看我們這麼焦頭爛額的樣子,什麼感想。”
文予甯笑着說:“雖然提前拿到了結果,但我也是寒窗苦讀十幾載啊,最後沒上戰場,不戰而勝,真是遺憾。”
“……好想打你。”成澄星瞥着他。
“打吧,打吧。”文予甯攤開手。
“看你那鼓着的大包,都懶得打,”成澄星切了一聲,“我說,你以後能不能量力而行,别把自己當佐羅,别動不動就見義勇為,要是真碰到硬茬兒了,你怎麼辦,那不是白吃虧嗎?”
文予甯站在成澄星的對面,成澄星背向籃球場,文予甯的視線,透過他的肩膀,看向籃球場裡那個颠着球,朝這邊看的人。
“是啊,”他幽然道,“我以前還是太天真了。”
在父親的案子裡,那位負責警官,曾經告訴過他,那是一座堅固的堡壘,黑吃黑的同時,黑與黑也并肩站立,是一個集體,他想去撞開那個門,隻會頭破血流,以卵擊石。
“澄星!”
孫志奇左右手颠倒着球,快步走了過來。
“走啊,去買水。”
“不渴。”成澄星擺了擺手。
“走哇,買水!”孫志奇忽然擡高了聲音,粗聲粗氣喊道,“我渴了,去買水!”
成澄星暗暗罵了一句,擡頭對文予甯道:“我過去了。”
“為什麼,”文予甯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動,“你不渴。”
籃球一下下砸地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越來越近。
“我現在渴了。”成澄星甩開了他的手,低着頭,跟孫志奇他們一齊去了。
“你看我把他叫來了吧,他還是跟我好。”
孫志奇有些沾沾自喜,跟姜鵬他們顯擺,不過是說“人好學校不再跟我們玩了”,他就非要強行把成澄星叫來,一個大課間結束後,好學生們又回去上課了,體育生們繼續訓練。
姜鵬沒說話,曲國良是被迫逃課,被他們按在這裡審問。
“可我感覺真的不一般,以前,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們那樣,”曲國良縮着肩膀,聲音哆哆嗦嗦,“可後來我知道你們,那什麼,喜歡男人……”
“别‘你們’,沒有我!”姜鵬大聲道。
“你再給我吼?”孫志奇踢了他一腳,“别打岔!國良,你繼續說。”
“我看那學霸總抱着澄星,或者下課故意支棱腿,不放他出去,倆人拉拉扯扯,嘻嘻哈哈的,确實,暧昧。”
“……繼續說。”孫志奇的臉色逐漸發青。
“澄星給他講道理,說不能随便跟人動手,還摸了摸他受傷的頭,給他吹了吹……”
砰的一聲,孫志奇把手上的籃球扔出去很遠,像一顆炸彈似的。
他拿出了手機,迅速撥了個号碼,往遠處走去。
“你就非要實話實說嗎?!”姜鵬惡狠狠地問曲國良,“你看熱鬧不怕事大?!”
“我不是怕他揍我嗎?跟揍你似的,我可不想挨打……”
放學了,文予甯将成澄星送回了家。
“你也是順道鍛煉身體嗎?正好順路。”
成澄星和他肩并肩,走過這一年的3月,倒春寒很厲害,天氣很冷,說話時還總有霧氣出來。
“對。”文予甯點頭,“我也是沒事幹。”
他們之間的氣氛很奇怪,好像膠着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都喜歡膩在一起,以同學、朋友的名義。
“你下周過生日,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成澄星搖頭,“你也别準備什麼禮物了,馬上高考,别分心,我是說,别分我的心,安靜待着,咱們出去吃頓飯就行。”
“好。”文予甯點頭。
“你笑什麼?”成澄星看他忽然低頭,好像很了然的樣子,莫名讓他有點生氣。
“沒笑,”文予甯嚴肅道,“趕緊回吧,今晚作業特别多。”
成澄星回去了,一看岚姨還在家,心裡有氣。
如果他但凡有個稍微正常的家長,就可以邀請文予甯來家裡玩了。
他沒想到的是,文予甯也是這麼想的。
“喂,是珠江嘉園小區的中介嗎?對,您好,我上午打過電話,想約一下明天去看房,瀾亭高中學區房,”文予甯一邊往父親的康複院走,一邊說道,“我是陪讀的,陪我弟弟高考,短租,大概三個月……”
不斷有人跟在他的身後,手裡拿着棒子,在地上劃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文予甯一邊說着,一邊皺起眉,用餘光打量周圍。
“幫我報警。”
身邊形迹可疑的人,陸陸續續從各個巷子口出現,都是青壯年。
“馬上幫我報警!”
文予甯挂斷了電話,忽然從書包裡掏出了一個長長的、閃着銀色光的刀片,像是示威一樣,往身前身後,刷、刷,連連甩動!
周圍跟着他的人,都是一愣。
哪來的古風大俠!
馬上有人通風報信。
“小孫,他有武器!”
“……不用怕他,給我往死裡打!”
半夜三點多,文予甯搶上一輛出租車,去到了最近的警局。
“邢叔,我是小文!”
“你怎麼了?!我在值班,你上來找我!”
文予甯直接找到了他認識的警官,也是當年經手他父親案子的警官,邢昌譽。
“我看到了他,”文予甯臉上青紫交加,嘴角有血,但卻特别興奮,“我看到那個手臂有蜈蚣刀疤的人了!”
“你是說,那個礦工老闆雇的打手……”
“是!那個人,威脅過我爸,我爺爺,還有好多工友!就是他逼着我們家屬簽字,拿了那麼少的賠償款,那個人手臂有刀疤,他又出現了,他……”
文予甯越說越急,忽然俯身,捂住胸口,吐出了一灘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