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是同性戀,所以你不敢來了?
一連三條,咄咄逼人,成澄星趴在桌子上,将電話打了過去。
“孫志奇,你聽着,”他往門外看了看,老師沒來,文予甯還在低頭寫字,“我不去不行嗎?我沒有不去的自由嗎?!”
“哎對,行——”他咳嗽了一聲,一字一頓道,“我就不給你面子了,你打死我?我他媽今年就不想過生日,誰請客都不好使,怎麼地???”
他的眼睛天生就大,眼窩很深,一發火時,五官都很有情緒,整個人都在認真生氣,說出這句話時,渾身蓬勃怒意,汗毛和頭發都根根豎了起來。
果然,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将電話挂斷。
成澄星将手機丢進了桌鬥,砰的一聲。
他特别特别恨别人逼他做什麼。
“砸壞了還得修。”文予甯聽到聲音,轉了過來。
“沒壞,結實得很。”
“價錢到位就是好,”文予甯點頭,“我那手機被戒同所的人砸了以後修理費比再買一個都貴……”
“哎你能不能……小點兒聲啊?”
戒同所仨字就這麼輕飄飄地說了出來。
“這裡沒人。”文予甯笑了笑。
“後面的……不是人?”
“後面的都知道,”文予甯道,“也不怕他告訴别人。”
成澄星回過頭,碰到曲國良一觸即收的眼神。
中午倆人去到附近一個小餐館,點了幾道菜,文予甯有意要去有檔次的地方,比如松月廳,被成澄星強行撤回,别半道碰到孫志奇,再幹一架。
文予甯看出他心情不好,問道:“他向你表白了?”
聰明人就是不用細說,都能猜到。
“嗯。”
“那。”文予甯吐出一個字,又不說了。
“那什麼那?”
“……我不想問了。”
“别跟我來這一套,吞吞吐吐的還隻說半句。”
“那你是拒絕他的時候生氣,還是拒絕我的時候,更生氣?”文予甯攤開手,“直男被同性戀騷擾都想打人,我猜我挨了打,他也一樣。”
“對誰更生氣,這有什麼用嗎?我都生氣!”成澄星瞪着他。
“是沒什麼用,所以我就不問了,”文予甯笑了笑,“反正我就是想知道。”
成澄星認真就這個問題思索了一番,對文予甯,他是震驚和無奈,感覺他受委屈了,對孫志奇……是震驚和憤怒,甚至還有窩火的感覺,說不清楚。
“不過我猜你現在肯定更為二模的成績憂心,我們都是小角色,”文予甯給他倒了一杯茶,“對我們這種人,不用生氣,說說吧,考試的感想。”
成澄星歎道:“我恐怕考不上清北了,除非是不好的專業。”
“那别強求,好大學不如好專業。”
“是誰說希望跟我做大學同學,同一宿舍,睡上下鋪,嗯?”
文予甯笑了,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在手心裡撚了撚:“那不過是我一個渺小的願望罷了,我知道不是所有願望都能實現,我更在乎你開不開心。”
成澄星看着他,點了點頭。
下午文予甯也在教室裡坐着上課,但時不時拿出手機翻看,不知道跟誰互相發消息,有時皺着眉頭,好像很難搞的樣子。
成澄星一邊寫卷子,一邊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到底在忙什麼,為什麼又打架,這些疑問在他心裡梗着,他好奇地問過,但文予甯并不說。
也許是因為跟他父親有關,所以不想提?
最後一節晚自習,孫志奇進教室了。
正是三月份,外面天氣很冷,但體隊的人大多穿着清涼,渾身是汗,孫志奇穿着藍白兩色籃球背心,手臂肩膀肌肉塊蓬勃,走起路來左搖右晃。
他看到文予甯坐在這兒,腳步有些遲滞,低着頭,不動了,冷冷地看着文予甯。
文予甯擡頭,正對上他的眼神,倆人像互相不認識似的。
成澄星回頭快速瞥了他一眼,又連忙收回。
現在的晚自習基本用來自習,沒有老師授課,最後的沖刺時間就要到了,三模近在眼前。
“老羅來接你嗎?”文予甯問。
“沒有。”成澄星回答。
今天成澄星拒絕了所有人要給他過生日的邀請,也許是昨晚秦香岚的話,刺痛了他。
他需要用“過生日”來索取愛嗎?
母愛,是很小就失去了,父愛,是雲山霧罩,若有似無,舅舅有自己的家,而同志的愛……
成澄星才不需要。
文予甯和他并肩走出了校門,今天成澄星出奇地沉默。
走到街角,應該分道揚镳,文予甯從兜裡掏出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
一把門鑰匙。
“我在學校附近,珠江嘉園那裡,租了一間房子,121号樓3單元,1101室。是短租,你願意過來看看嗎?”
文予甯将鑰匙塞到了他的手心裡。
“非常時期,我覺得準考生可能需要一個相對安靜的學習環境。”
成澄星接過了鑰匙,擡頭看着他:“這是生日禮物嗎?”
“是,”文予甯雙手禁不住絞握在了一起,像“拜托”似的動作,胳膊青筋微凸,很是緊張,“希望你能收下,或者,去玩兩天也行。”
“好。”
成澄星聽到自己很快答應下來的聲音,像是不由自主,發自他的内心,擺脫了他的大腦判斷。
文予甯引路,帶他去到了那個布置簡單、溫馨幹淨的一居室。
一進客廳,桌上花瓶裡,一捧鮮豔欲滴的太陽花,正在灼灼盛放。
“謝謝你。”成澄星走過去,撫着一片片帶有晶瑩露珠的花瓣,微笑地轉過了頭。
“謝謝你喜歡。”文予甯摟住了他的腰,輕輕吻住了他。
後來……
==
香煙袅袅,萦繞上升,辦公室門窗開着,外面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回首過去,已經将近十年過去了。
“後來,我們在那個房間裡度過了他最後的高中時期,他考上了大學,高考708分,雖不是清北大學,但是跟清北一條學院街的公安大學,選的是刑偵專業。”
“公大,竟然是我的學弟?”尹長春聽到這裡,連忙翻找電腦裡的罪犯檔案,這一條學曆信息,竟被完全隐去,“成澄星是公大畢業生?”
“肄業生,”文予甯歎了口氣,“大三那年,邢昌譽警長……現首都高級檢察長,一舉告破了7·25國内最大的走私犯罪集團案件,當時轟動全國。罪犯首腦劉昌宗,也就是成澄星的生父,被判終身監禁,澄星是他的直系家屬,被取消了公務員資格,學校把他勸退了。”
“那你呢,你當時在哪裡?”尹長春作為警長,擁有多年刑偵經驗,這一漫長的高中愛情故事,似乎少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你,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在國外,”文予甯道,“我是檢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