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立香帶着蓋提亞Lily等候在禮堂裡,頭頂突然被炸了個大洞,粉塵登時彌漫四散,他迅速反應過來,用大衣的長袖遮住小孩和自己的口鼻。
缺乏表情的魔術式仰頭盯着禮堂的窟窿看,他知道藤丸立香向英靈·言峰绮禮強調過務必不要大肆破壞建築,以Servant之身服從master的命令,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個Alterego卻沒有這樣做。
任性的、小小的違背也是違背,這樣持續記錄下現實,回路中産生的雜音多了一些。
藤丸立香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已經備好令咒準備下令讓神父自己爬上去修房頂,希望被魔術式弄入沉睡的言峰璃正不要見怪。
隻是墜地而已,這點高度對從靈來說是小菜一碟,唯一能夠對Assassin造成傷害的,隻有深深紮入掌心的雪白長刀,她趁着煙霧的遮蔽,咬住牙關硬拔出武器,黑鍵頓時應聲而碎。
孤身被打落到敵人的陣地裡,狀況肉眼可見的不妙,Assassin一鼓作氣準備重新使用氣息遮斷隐蔽行事。
就在她即将發動技能的那一瞬間,一個清澈的聲音對她打了個招呼:“你好啊,百貌。”
一語道破正體,Assassin當即後躍,幾個起落占領了禮堂高處的彩窗,動作靈巧得像是沙漠裡的貓。
映入眼中的是人類的青年,看上去年紀不大,姿态卻很放松,像是在度假般閑散。最為古怪的是,她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縷非同尋常的氣息。
匪夷所思的熟稔令Assassin暫時解除了攻擊的姿态,和其他英雄一樣,她也有身為首領的矜持,“看來我們有在哪個聖杯戰争裡相遇過嗎?”
藤丸立香剛想回答,餘光瞥見魔術式用平淡的表情注視着他的臉,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于是話到嘴邊轉了個彎,“這個說來話長,我就長話短說地省略掉吧,大概言峰绮禮很快會呼喚你過去,所以我想和你稍微談談。”
就算是獻上了自己忠誠的Assassin也有着想要趕在言峰绮禮等人之前将聖杯收入囊中的打算,戰争本就是如此的循環。
面具完美的遮住了Assassin的表情,使人無法看透她此時此刻的心情,視線落在黑發藍眸的青年身上,本該毫無猶豫拒絕的話變成了,“願聞其詳。”
“嗯,我需要一個保險栓,所以我想邀請你加入我這邊。”他說着,“雖然不知道你打算托付給聖杯的願望是否是這個,但這片刻的甯靜,我還是能夠做到的。”
說完,藤丸立香拍拍魔術式的肩膀,示意輪到他出手了。
英靈·百貌哈桑,具備多方面技能、豐富的學識和誰也無法預測的精神性,樣樣精通樣樣輕松就是指的她這種人,實際上本人是一位擁有多重人格精神問題的人物,時常因自己一百來個人格在腦子裡開會所苦。
分裂的人格雖然給予了她極強的諜報和戰術能力,但也帶來了精神上的煎熬,她發自内心地渴望着抹去自我的混亂,回歸唯一。
藤丸立香不知道目前這個冬木的聖杯是否能讓她得償所願,若是為百貌提供她所喜愛的,聽不到腦海裡有任何聲音的令人心愛的深睡,還是可以用魔術想想辦法的。
鎏金的字符自魔術式的指下誕生,綿延的魔力線像是觸角般伸向Assassin。
“!”她下意識避開,但因為魔力線不具備殺氣的要素,因此她的閃避沒有用盡技巧,一時間場面變得不上不下。
注意到這點後藤丸立香意識到在百貌的眼裡,此時仍然在聖杯戰争範疇内,自己是攜帶了從者的禦主,僅憑似有非有的一點熟稔以及語言,想要獲得她的信任乃至助力是遠遠不夠的。
他打定主意,對蓋提亞Lily說:“等我回來。”
接着,在兩名從靈的注視下,他脫離了自己的Servant的保護範圍,筆直走到彩窗下,他來回盤算了下距離,确信這個位置能讓百貌受到攻擊後将自己一擊必殺才站定,友好地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攜帶别的武器,“來做個交換吧,百貌。”
他沒有說明交換什麼,Assassin還是聽懂了,正是因為理解了,所以感到了不可思議。
以自己作為籌碼擺上來,讓她接受那些線的改造,該說不說,人類向Servant提出這種要求真是聞所未聞。縱然是最低級的英靈,也非人類之身可以比肩,居然就這樣沒有防備地站到她面前來,不知道該說他愚勇還是明智。
激将法本不應該對Assassin奏效,可那細微之處産生的熟悉感還是讓她全神貫注的盯着那雙明亮的藍眼看。
“愚蠢。”她說。
藤丸立香輕松地答道:“啊,說不定就是這樣。”
百貌哈桑重新直起身,精鋼小刀消失在手中,她伸出手,即将觸碰到那些魔力線的時候收回了些許,隐秘的視線下墜,重新跌入那汪藍色之中,随之而來的是蜷曲的手指重新伸直,像是一柄利劍,用不會回頭的氣勢和魔力線相觸。
腦海中的紛亂瞬時遠去了,前所未有的安甯眷念着Assassin,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輕撫她的靈魂,夜風舒緩地低唱。
百貌跳下彩窗來到藤丸立香面前,她取下自己的面具露出真容,目光淺淺劃過蓋提亞Lily的方向,“竟然有兩名Servant…不過這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情,請說吧,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他微微一笑,“很簡單。”
狀似滿月的輪廓在禮堂裡升起來了,蓋提亞Lily任勞任怨地使馭遠見之術為藤丸立香提供視野。
外面的戰場已經從開闊的庭院挪到了杳然的森林中。
英靈神父的現代武器并沒有給年輕的言峰绮禮造成什麼傷害,與其說攻擊,倒不如說是示威,明晃晃的讓對方意識到實力差距的行為會使人聯想到戲弄老鼠的貓。
自比不見天日的生物這種事,不會讓人感到愉快,向來缺乏情感的年輕男人誕生出一絲絲波動,但很快被瞬息萬變的戰場拉扯回神志。
兢兢業業修習而來的出衆肉|體在英靈之身面前,宛如塵埃一樣渺小;黑鍵是聖堂教會代行者的武器,使用得當的話,就連靈體也可以升華掉,可惜的是他還未觸及那一境界。
擺在眼前的情況看上去已然走投無路,即便是在這生死瞬間,言峰绮禮還是不可避免地走神了。
英靈是留下豐功偉績成為傳說的英雄所變成的存在,他從未思考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那副模樣。
“一定百思不得其解吧,”英靈的聲音在森林裡徘徊,月光下的樹叢是黑漆的衛兵,肅穆的氛圍裡,幾枚子彈以刁鑽的角度射|入樹幹,見沒命中,他也不感到惋惜,“不必在意英靈的身份,因為這不一定是你能抵達的結局,換句話說就是命運開了個不足為奇的玩笑罷了。”
年輕的男人在森林裡奔逃,将戰場往更加曲折的方向引誘,英靈神父的聲音窮追不舍。
“就這樣繼續将父親的教條充作止痛劑,然後和痛苦為伍好了。哎呀,千萬别思考地獄的事情,太過純粹的事物是無法接納你的,純粹的痛苦是美德的試金石,但你很清楚,自己不存在那種東西。”
一直以來勤勤懇懇的苦修被一言否定,縱使是年輕的言峰绮禮也忍不住駁斥道:“閉嘴,我——”
“嗯?難道我哪裡說錯了嗎?”英靈·言峰绮禮愉悅的反問道,“那麼,我問你,為什麼你在到來之際,臉上露出了笑容呢?”
言峰绮禮靠在樹幹的陰影裡,黑暗貢獻出自己的保護,他緩緩的、緩緩的舉起手,先是中指,再是食指,指腹慢慢地碾過唇角,觸感清晰地反饋着。
存在于那的,确實是一個笑容。
那個時候的感覺不是錯覺,面部器官的奇妙歪斜是因為自己不由自主地挂起了微笑。
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笑呢?作為人子,不應該擔憂父輩的安全麼?作為信徒,不應該為聖地遭人奪取而感到憤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