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四肢修長、身材瘦削的人，唯有腰腹、臀部和大腿有一些豐盈的肉。薄葉澄踩在他的和服上，柔軟的布料填充腳掌，下方是溫熱的肉感，混合在一塊兒，如同陷入活着的棉絮，軟熱的觸感充斥了腳窩和趾縫。

這種感覺幾乎能緩解疼痛的刀口，薄葉澄從小接受嚴苛的家族教育，兩隻手都用得很靈活。

他左手握箸，盯着薄葉月咬下一塊鳗魚，濃稠的醬汁下白花花的魚肉被牙齒撕咬豁開，淌着蜜汁融化在舌尖。而薄葉月耳根蔓延至脖頸染上不堪其擾的绯紅，以眩暈的姿态用手掌撐住了額頭，那樣忍耐的姿态，連唇珠都在向内顫抖着。

薄葉澄心想果然是這樣，他這位哥哥就像擁有堅硬的殼的白蚌，在被推搡把玩到受不住之前，都隻會蜷縮在殼中隐忍。

他分明已經越過一次底線，挨了刀傷，現在卻對自己探索出的關于薄葉月的了解洋洋自得起來。他有種年輕鮮活的刺探欲與好奇心，這促使他擡起腿，更誇張地踩向和服分叉的下擺相銜接的地方。

薄葉月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過來，眼神像磨透了的冰，鋒利的意味被濃密睫毛投落的陰影藏了小半，剩下寒光凜凜的淩然。

薄葉澄卻忽的生出一種想法——他肯定給人玩過了，否則為何對這種行為這樣敏.感，又表現得很堅決呢？

因着這奇異的念頭，薄葉澄自覺有些意興闌珊，但又無法自控地索求起他的過往，薄葉月以前的事是什麼樣的？據說他之前待在大和家嗎？

直到薄葉林間察覺薄葉月的狀态不對，偏頭詢問，薄葉澄才從自己毫無道理的又是意興闌珊又是好奇至極的矛盾狀态中回神，一下子認識到這是他敬愛的大伯父的兒子，他血緣上的哥哥了。

他準備收回自己冒犯的腳，同時薄葉月低聲和薄葉林間說了訴求，薄葉林間點頭，很快傭人送上來一副刀叉。

桌上各位用的都是碗筷勺子，但也有人更喜歡西式的刀具，倒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唯獨薄葉澄立刻收斂了動作，從薄葉月和服上撤退，刀叉已擺在薄葉月手邊，銀色的刀鋒倒映他白皙的指腹，像擦了一片珍珠粉。

大概感受到他的倉惶，和迅速變得正經的表情，薄葉月握着餐刀，很輕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煙霧似的，卻吸引了薄葉林間和薄葉澄兩個人。薄葉澄莫名心熱，仰頭吞了一杯清酒。

飯罷，薄葉月跟随薄葉林間送走了幾位位高權重的長輩，接受了他們的禮物。又同薄葉千林和川城桂子說了兩句話，川城桂子摘下手上翠綠的珠串帶到他手上，上面還挂着一枚開過光的平安福，仿佛先前他刺傷薄葉澄的那出鬧劇沒發生一樣。

在薄葉林間的示意下，薄葉月将珠串戴在了手上。

回去的時候，薄葉林間說。

“她懷孕的時候，杏子用黃金和漢白玉為澄做了一個平安鎖。她卻還沒來得及為你準備禮物，這串翡翠是她當年從青山寺求的，原本是要給杏子，隻是杏子……你可以戴上。”

薄葉月說：“她求的是平安麼？看來也不怎麼準。”

木屐踩在走廊上的哒哒聲驟然一停，薄葉月撞在了薄葉林間背上。杏子的死是薄葉家衆所周知的禁語，沒有人會在薄葉林間面前提這個，當然，他自己也不會提。

現在薄葉月卻說了這樣的話，薄葉林間轉身，借着廊道外的月光看見薄葉月明亮的眼睛。清淩淩的，薄葉林間喉間浮上酸澀。

“你讨厭杏子麼？”

“我讨厭你。”

薄葉月說，大和柏野在醫院的話浮現在他的腦海——淪落到這個境地，你的敵人有四個，其中一個是你那隻顧自己享樂毫不負責的親生父母，他們親近□□，給了你不健康的身體。還将你作為複仇工具——他注視着手腕上懸挂在翡翠綠珠下微微搖晃的平安符，對薄葉杏子産生不出美好的幻想。

他張開嘴唇，似乎歎了口氣，那隻是無聲的。他繞過靜止在身前的薄葉林間，向前方走去，留在原地的薄葉林間沉默地注視他的背影，看着薄葉月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