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想不通。
她的目光跟随齊微而動,眼見齊微垂着頭進來,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脊背微躬着,眼神也怔怔的,又沒等安靜幾下,雙手提起鐵鍊,輕輕甩動,傳來細微的摩擦聲,猛的一彎腰,發了狠似的扯動腕上的鐵箍。
鐵箍自然紋絲未動,齊微左腕上磨出一圈紅,可她還不松手,用力到喉嚨漏出幾聲響。
黃清坐到她身邊,齊微斜眼暼她一下,手下繼續動作。
“為何想逃?”黃清不明白。
齊微在外頭過的什麼日子,她略有耳聞。剛懂事的少年孑然一身,又遍地是仇家,隻得四處漂泊,苟且偷生,夜裡都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第一次碰面,她理解齊微無法信任生人,便随之去了。
第二次碰面,雖說有她威脅,可齊微真想逃脫,也不是難事,此番是自願跟來。
侯府有吃有住,也無性命之憂,按說齊微再找不到比這裡更好的地方,可她依舊要逃。
齊微沒有理她,跟鐵箍較上了勁,哪怕左手憋得通紅,依舊固執地用力拉扯。
黃清又道:“我可以幫你解了。”
齊微動作一頓,見手背擦破的皮翹起一個角,又賭氣似的繼續低着頭,暴躁地使勁拉扯幾下。
身邊人起身離開,齊微停下力,眼睛疼得發紅,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因為别的。
她手上重新動作,有意不教自己注意院裡的情景,不要随便對人産生期望,偏生她聽力太好,門外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傳入耳中。
“給她解了吧。”這是黃清的聲音。
“那怎麼行?她跑了我找誰去。”姬瑢的聲音還算平靜。
“解了她不會跑的。”黃清說道。
“怎麼可能,你方才也見了,她一有機會就跑。”姬瑢的聲音大了點。
“你拷上她,她自然怕你,因此想跑。你将她解開,說清道理,她興許不會跑。”黃清耐心解釋。
齊微聞言撇了下嘴,右手卻停了下來。
“這人說謊成性又厚顔無恥,你同她講道理?”姬瑢有些激動,“你才認識她幾天,為何總向着她?”
“你不也同她才認識兩天?”
這句話似乎堵住了姬瑢,她停了一會兒,低聲道:“東西找不回怎麼辦……”
“哪怕把京城翻個底朝天,我都會想盡辦法幫你找回來。”
黃清的語氣十分鄭重,像是發誓一樣。齊微忍不住擡頭看過去,卻見姬瑢也一副愣愣的樣子,仿佛也教黃清吓到,半晌才點點頭。
兩人一齊向她走來,齊微忙低下頭,裝作未在意二人的樣子,直到黃清伸手将鑰匙給她,她才擡頭對上兩人。
姬瑢在一旁臭着臉,故意不看這邊。黃清神色平淡,全然不像剛為她說過那樣重的話。
齊微竟一時沒敢接。
她這一猶豫,黃清反倒心裡踏實了不少,手又向前伸了些,幾乎遞到齊微手裡。
“解開吧。”
齊微雖然心裡像打翻了一盆漿糊,可不防礙她趕緊給自己解開。鐵鍊甩手丢遠,生怕再沾到手上,她起身活動兩下手腕,用力揉搓酸麻的左手,說道:“給我找身短衣來。”
她不光連聲“謝謝”都不說,還使喚起人來了。
姬瑢扭頭瞪她一眼,卻見黃清沒說什麼,便也憋住了聲。
黃清見她光穿着裡衣,也覺得不妥,便回身對姬瑢道:“她同你身量差不多,你找身短衣給她吧。”
帶氣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姬瑢抿住下唇,把話憋住,用力搖兩下頭,便扭身沖向一旁,不看兩人。
她的反應是意料之中。黃清想了想,在侯府再找一個同齊微身量差不多的人有點難,便想幹脆領人去外頭成衣店買。
這下姬瑢又不答應了,若去了外頭,齊微肯定立馬撒丫子跑了,追都沒處追去,隻能不情不願地主動去找身衣服來。
姬瑢才十幾歲的年紀,正是瘋長的時候,前幾天新做的衣服過幾天興許就穿得難受了,家裡便刻意做大幾身放着,方便她換。她随便取了身新衣拿過去,齊微卻拎起來左看右看,慊棄道:“不會是你穿過的吧?”
黃清還在一旁,姬瑢隻能咬着牙,從牙縫中露出回答,“不是。”
見她這副憋屈樣子,齊微受用極了,故意騰兩下衣服,仿佛要撣走什麼髒東西似的。等姬瑢氣鼓鼓地别開臉,她才伸胳膊準備穿。
黃清卻叫住她,指向旁邊一間房,“去屋裡換吧。”
真是瞎講究。齊微暗自腹诽,卻也乖乖去了。
姬瑢本想出聲制止,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黃清有言在先,會負責幫她找銀鎖,她如今也沒了管束齊微的理由,隻能沉默地任由齊微走進那間有外窗的屋子。
滿足了齊微的訴求,也該安撫一下身邊人。黃清走近一步道:“等會帶你去鎮撫司轉轉,我記得你沒去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