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落,日頭沒了兇狠的架勢,窩在天邊半露不露,柔柔地暈開大片旖旎色彩。
三人打道回府,多少都有些喪氣,姬瑢尤其失落。
昨夜短暫的刀光劍影,似乎成了一場關于江湖的幻夢,撕開一角混亂刺激的光影展示給她,複而吝啬地遮得嚴嚴實實,恢複神秘面貌,隻給她留下半身斑斑點點的淤傷。
直面真正的危險教她熱血沸騰,這種戰鬥不再是點到為止的練習和切磋,而是一種遊走于懸崖邊緣的驚心動魄。險象環生之下容不得片刻松懈,更催發了脫身後的喜悅,讓人着迷。
齊微若知道她的想法,估計要翻個白眼。
她也曾為這種刺激着迷,可後來隻剩下麻木和擔驚受怕。
如今随二人找銀鎖,興許尋回了一丁點樂趣,卻更多是喜歡有人同她站在一起。
慢悠悠地與兩人并肩而行,雖說奔波一天,齊微卻感覺莫名放松,連帶着看周圍來往的陌生人也順眼起來。
四周飄散着一股清甜的香氣,不遠處是一家裝潢大氣的店鋪,齊微定睛一看,不正是她剛進京時,那家賞錢打發她走的酒樓,便指着入口道:“我餓了,我們去吃點吧。”
另外兩人随聲擡頭,隻見門上牌匾筆走龍蛇,寫着“玉壺樓”三字。
折騰一天,卡在了尋找黑市入口這一關,三人一籌莫展,士氣低迷,黃清見此,想着請兩人吃頓飯也好,全當休息。
進店開個雅間,内裡裝潢素雅,不失講究,雖隐隐有些嘈雜聲,卻瑕不掩瑜,人待着還算舒服。
點完菜,夥計自覺掩門,左右幹等着無事,黃清問道:“你們從哪裡知道的入口?”
幽幽香氣直撲入鼻,齊微雙手捧着茶盞,輕輕吹着拂面的水汽,搖頭道:“别指望我,我随便敲了戶人家的門,莫名其妙就教領進去了。”
“有個認識的姐姐,從駐西軍退役後去了鎮撫司,我向她打聽的。”姬瑢放下茶盞,桌面叩出輕響,“要不再問問她?”
黃清沉吟片刻,“恐怕她已不在鎮撫司了。”
姬瑢一愣,“為什麼?”
“沈諸白先前說過,從兵部調來的人關系太雜,終究是隐患,她想招些背景幹淨的。”黃清分析道,“你是忠順侯府的人,又鮮少接觸江湖人士,她必然懷疑身邊人洩露了消息,我們再去問,恐怕也問不出。”
她歎口氣道:“是我沒思慮周全。”
但凡她多想一點,便早該想到姬瑢是這樣打聽來的。
叮——
話音剛落的空隙,驟然琴聲響起,前奏平緩舒和,涓涓如山間清泉。三人一齊扭頭望向屋裡的屏風,雕花的紅木闆曲折而立,全然遮蔽了屏風後的場景。都說琴音如心境,齊微雖聽不懂,卻不防礙音律動聽,她不禁感歎,有錢人吃飯的地方真講究,卻見姬瑢和黃清都面色凝重。
三人竟都未察覺房裡多了一個人。
黃清同姬瑢對視一眼,輕輕起身,未發出一絲聲響。姬瑢端起茶壺,給齊微的茶盞添滿,開口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曲子嗎?”
忽然被點名的齊微一懵,“什麼?”
她也顧不上姬瑢的問題,眼見黃清離屏風隻差一步,琴音停止,屏風後傳來一個聲音:“客人留步。”
黃清問道:“不知閣下意欲何為?”
屏風左側現出一人,身着碧綠短打,衣袖挽到肘間,五官都平平淡淡的,是晃個眼便很難憶起的長相。
不過,在場有人眼力遠超常人。
齊微起身驚道:“诶,你不是那個成衣店的掌櫃?”
掌櫃爽快承認,“客人記性真好。”
齊微問:“你來幹什麼?”
“我是個專為人排憂解難的生意人,來此處自然是想憑本事掙點錢。”
這人刻意故弄玄虛,不知意欲何為,姬瑢直接道:“有話直說。”
掌櫃歎息道:“小孩的耐心果然差——我來此處,正是要為你們排憂解難。”
剛說完,她又補充道:“有償。”
她那句“小孩”惹得姬瑢有些不快,姬瑢便又問:“怎麼排憂解難?”
掌櫃又長歎一聲,“自然是為你們解決眼下的難題。”
姬瑢再追問,“什麼難題?”
掌櫃:……
她咬牙道:“我知道黑市入口,還能替你們簡單易容,以防教人認出。”
易容?
齊微驚道:“當初賣我假胡子的人不會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