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
祝嶼白放下遮在楚忘殊眼前的手,她睜開了眼睛。
兩人站在一棵大樹下,透過樹葉的間隙,依稀可見幾顆稀星閃爍。
她不解:“這是?”
環顧一圈四周,她沒看出這有什麼特别的。
“我小時候聽說,當你思念某人的時候,就站在樹下,像這樣拍三下。如果你思念的人此刻也正在思念你,就會落下一片樹葉,替他們訴說對你的思念。”
他認真地看向她的眼睛,握着她的手,輕輕拍了三下。
拍完三下,祝嶼白仰起頭,楚忘殊學着他的樣子,也擡起了頭。
風仍刮得不停,有一片綠葉慢悠悠地落下,在空中盤旋飄蕩,最後落在兩人交疊的掌心中。
楚忘殊驚訝地看着祝嶼白,然後低頭握住手心裡的樹葉。
外公外婆,你們也在想我嗎?
“楚忘殊,你外公外婆應該不想看到你流淚。”祝嶼白輕聲安慰她。
“祝嶼白,你知道嗎?我沒有媽媽。”她忽然很想和他傾訴。
說完,她頓了頓,等着祝嶼白的追問,一般人聽到這樣奇怪的話,大多是很好奇的。
但祝嶼白還是沉默。
“你不好奇嗎?”楚忘殊問他。
祝嶼白:“你想說嗎?”
他的反問讓她一愣,隔了很久她才挪動腳步,走在一個台階上坐下。
祝嶼白坐在她身邊。
暮色下,兩人就這樣随意地坐在路邊的石階上,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拉長。
楚忘殊慢慢開口,“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沒有任何關于我媽媽的記憶。我原來以為這樣是正常的,是後來看到别的小朋友身邊都有爸爸媽媽陪,我才意識到——我沒有媽媽。”
“那時候我去問外公外婆為什麼我沒見過我媽媽,外公外婆說媽媽工作忙,沒時間帶我,我相信了,安心地跟在外公外婆身邊。”
她語氣淡漠,似乎在講與自己無關的事。
“直到六歲那年,我哥一個人跑到雲城來找我,說起來好笑,不知道那時候他一個九歲的小孩怎麼跨越兩三千公裡找到外公外婆家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媽媽,但她隻是來帶走我哥的,她還是不要我。”楚忘殊說着,忍不住笑開,“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真的很好笑,都這樣了,我還以為我媽媽隻是因為我不夠好,所以才不想管我的。”
祝嶼白靜靜地看着她,看她臉上勉強的笑,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唇,“不想笑就别笑,笑比哭還難看,醜死了。”
楚忘殊:“……”
這人破環氛圍是有一手的。
不過經他這麼一打岔,她感覺松了一口氣,就像沉溺在情緒的深海裡,眼前忽然出現一根浮木,抓住它,就能踹口氣。
“所以那時候我就努力學習,從小到大的每一次考試,我都是第一。”說到這裡,她的情緒明顯好轉了很多,還不忘打趣祝嶼白,“沒想到吧,我也會有你這樣的‘學神時代’。”
一直沉默的祝嶼白接上她的話:“我想到了。”
楚忘殊:“……”
行吧,這人是一點都不願意落下風,容不得别人說他一點不行。
她直視前方,目光投入遙遠的過去,輕聲說了句,“但後來我發現,她就是不喜歡我,甚至是恨我。”
“楚忘殊,我不知道你和你媽媽之間的事情,但我希望無論發生,你都可以做你的自己,即使是不被愛的孩子。”
楚忘殊忽然之間又發現祝嶼白的一個有點——很擅長安慰人。
他繼續說着:“人孤身一人來到世上,或許偶然會和一些人有了牽絆,但歸根結底是為自己而活。”
“道理我都懂,可是現在外公外婆不在了,我總覺得,我找不到我存在的意義。”她有些迷茫地看着祝嶼白。
外公外婆在她高考完,相繼離世。
江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在外公的葬禮上收到。
從前外公總念叨着要陪她一起回他的母校看看。
可是如今,錄取通知書到了,他卻不在了。
葬禮由楚忘殊一手操辦,楚硯青和她媽媽一直在國外,直到下葬那天才趕到。
那段時間的楚忘殊,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長時間不接觸太陽,以至于楚硯青回來把她拉出門的時候,她都覺得陌生。
“楚忘殊,你知道我害怕什麼嗎?”祝嶼白突然問她,将她從深陷的記憶中拉出。
“不知道。”
祝嶼白:“我害怕青蛙。”
楚忘殊:“為什麼?”
祝嶼白手裡晃着一根不知從哪撿到的草,低着頭,以從未有過的懷念語氣開始講:
“我小時候,爸媽工作忙,在學期裡就把我放在學校,下課扔補習班,暑假就把我塞到爺爺奶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