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和月娘有親密關系的人,最近情緒發生了較大波動,或是要做出重大決定了。因此來見一見這個長埋于黃土之下的亡者,将内心不願示人的情愫進行傾訴。
在這方面,向來依戀母親、一直好好珍藏她物件的錢晚晴顯然比錢真更有可能。
果然說出“祭掃”這話的時候,景南陌瞧見錢晚晴放在腿上的手掌不自覺絞緊了,将深色的褲子絞得發皺。
她暗歎一聲,道:“然後你回到家裡,找出磨刀石,将手裡的鐮刀磨了又磨。那晚你潛入徐大流家,他正背對着窗戶,低頭揉面,你蹑手蹑腳走上前去,鐮刀前伸,一下子抵住了他的脖頸。”
說到這兒,景南陌也不禁想起了錢真家廚房裡瞧見那塊磨刀石,它小小一隻,可以握在手掌裡。景南陌曾經很是疑惑,這麼個東西拿來磨菜刀,豈非很不方便。
所以這疑惑投射到了她夢中,夢裡她用菜刀在這小磨刀石上左比劃、右比劃,怎麼也找不好角度,弄得滿頭大汗。
直到瞧見了錢晚晴的鐮刀,景南陌這才恍悟,這小磨刀石顯然是給鐮刀準備的,它的寬度正好可以用手握着,在鐮刀刀背上從頭抹刀尾,十分趁手。
景南陌接着道:“徐大流利刃橫頸,立刻老實起來,不敢掙紮。你問他是否記得當年的那樁事情,唔,以徐大流的為人,我想直接問他一定是不認的,得用點更有技巧的法子,是不是?”
景南陌一面說着,眼角餘光始終似有意似無意落在錢晚晴臉上。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錢晚晴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但馬上又抿緊了,還是低着頭不說話。
景南陌很想擡起手撓撓頭,感慨一下半大孩子真是太難帶了。但還是強行忍住,沒有笑意的勾了一下嘴角:
“好吧,我再猜一猜,如果是我,該怎麼做呢?嗯,徐大流是個特别喜歡編排人的可惡家夥,然而你娘死後,這始作俑者倒是絕口不提此事了,可見他要麼心裡有愧,要麼暗暗害怕,扮鬼吓他也許能夠奏效。
“徐大流人在家中站,忽然一把鐮刀抵住了脖子,總得問一句‘你是誰’,這時候,可以反問他:‘你害死了我,這麼快就不記得了嗎’,看看他的反應。”
景南陌口中說着“看看他的反應”,實際上自己也在仔細觀察錢晚晴的反應。便見她身子輕輕一震,有些抑制不住地掀起眼皮,飛快地瞧了景南陌一眼。
但她的目光和景南陌一對,似乎馬上發覺自己不該如此,立即重新垂下眼皮,繼續盯着碗裡的湯水泛起的小小漣漪瞧。
景南陌見錢晚晴這般,知道那晚她肯定選擇了差不多的策略。徐大流驚懼之下,也定不敢大聲嚷嚷的。八成吐露了不少真實訊息出來。
于是她接着:“徐大流很害怕,所以開始結結巴巴的招認、求饒,這些信息,與你在老大夫這裡聽聞的可以互相印證。你終于确認,徐大流是确鑿無疑的用流言害了你母親。
“但說着說着,徐大流也動起自己的心思來。嗯……也許是你發現這點之後,心情激蕩,呼吸聲明顯了一些,或者不小心發出聲音。讓徐大流察覺到,身後用利器挾持住他的不是鬼,是一個還活着的人。”
錢晚晴的坐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腰背似乎挺得更直了一些。
景南陌的信心也随之有所增長,她繼續控制着語速,不急不徐地道:“所以徐大流一面透露了更多信息,吸引你的注意,一面忽地伸出左臂,往鐮刀刀尖處重重一格,你猝不及防之間,鐮刀脫了手,翻滾着飛到牆角去了。
“與此同時,他猛然向後撞你,然而自己也沒把握好重心,雖然把你逼開,自己也摔了個四仰八叉。你原本揣在懷裡的火折子,也被他撞得掉了出來。”
一個人給刀抵住了脖頸,做出閃避,本能會往遠離刀刃的方向躲避。徐大流并非什麼武林高手,伸手格擋兵刃時,身體同時的本能動作應當是向後猛撞,同時縮脖沉肩,避免對方手快,給自己喉嚨上開個窟窿。
然而,徐大流的王八拳倒真恰好擊中了鐮刀,且自身受創也不嚴重,僅是袖子上給開了個小口而已。倒是向後躲閃的動作讓他倒了大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