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二樓。
辛桐其實已經醒了。
但是沒起床。
她在思考。
辛桐之前的想法其實極其簡單。
她要争家産。她要讓Kelly盈利。她要做出好看的女式西裝。
而江遠濱就能做出來。
所以她就想找江遠濱教她做。
——非常通俗明了的邏輯鍊,小學生思維。
甚至當她真正實踐的時候,她也沒覺得有多困難。
江家不缺任何商業機會,江遠濱地位高已退休,他和辛桐素不相識等于陌生人……看上去銅牆鐵壁,可辛桐逛了個公園吃了個生煎就意外解決了。
可沒想到江遠濱給出的條件是,要她說服江崇焰每周都回家吃飯。
……辛桐把自己埋在被子裡,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覺得江崇焰此人叛逆随性,桀骜不馴,脾氣不好,高傲潔癖,還帶着點裝逼。
最重要的是,他應該很讨厭自己。
辛桐開始深深懷疑,這個任務,到底還有可能完成嗎?
為了驗證這一點,辛桐開始翻來覆去地回憶跟江崇焰認識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試圖去探尋目标對象的心理狀态。
她看向桌上。
那裡放着一瓶小小的瓶裝可樂。
紅色瓶蓋,喝了一半。
正是那瓶江崇焰在警局給的、後來又莫名其妙被他生氣拿回去的可樂。
昨晚江崇焰把她送回家門口,摸到自己褲子口袋,直接把這瓶可樂扔進了她懷裡。
“你喝了一半。”
“自己帶走。”
那嫌棄的語氣,辛桐現在想起來都有點恨得牙癢。
她左思右想,拿捏不定,幹脆一個骨碌爬起來,撥通了宋青雲的電話。
“有個人,我想求他辦事。”
“但是,他看上去很讨厭我。”
“你幫我做個判斷。”
宋青雲從小就膽子小,笨笨傻傻的,說話也柔聲柔氣,也隻有在辛桐面前才會開朗一點。她小聲地 “嗯”了一聲,等着辛桐說話。
“我說我很渴,他正好有一瓶可樂,在我的詢問之下他同意給我了。你說他是讨厭我嗎?”
“不好說。一瓶可樂而已,給你也沒什麼損失。”
“那我喝了之後,他嫌棄地讓我帶走……”
“他讨厭你。”
“我半夜手機沒電,被困在一個地方沒法回家,他把我送回家了。你說他是讨厭我嗎?”
“不确定。大半夜一個女生在外面,是個人也不會坐視不理。”
“那他把我扛起來威脅警告說,如果我再惹他就把我扔進河裡……”
“他讨厭你。”
“我沒看見身後的樓梯,差點摔下去,他拉了我一把。”
“人之常情。”
“那他拉完我之後立刻松手,嫌棄手上碰了我的髒衣服,還用紙巾擦手……”
“他讨厭你。”
“……”辛桐已經氣得要暈倒了。
對面還追問,“這人誰啊?”
辛桐遇見救星般訴苦吐槽,“對啊!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我幹什麼了,他就這樣讨厭我!”
“那倒不是。”
宋青雲聲音軟軟糯糯,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般。
“圈裡讨厭你的人多了,但是都不敢明面上表現出來,畢竟你爸是何川。”
“我的意思是,他可真夠勇的。”
“。”
辛桐如鲠在喉,氣得要變異成喪屍了,炸毛怒罵了幾句宋青雲就挂斷了電話。
好了,現在天終于塌了。
讓他每周都回家吃飯——這樣一個讨厭自己的叛逆不好惹的富家少爺,怎麼可能會乖乖聽她的話?
人家是否回家吃飯,跟她有什麼關系?
人家家庭内部爺孫之間的矛盾和關系,她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去說?
此時辛桐才終于明白,為什麼江遠濱會那麼快就松口。原來那隻是人家負氣的随口一說,根本沒經過思考,也沒認真考慮過辛桐真的完成這個任務的可能性。
她呆呆看着桌上那瓶可樂。
包裝上的小人表情張牙舞爪的。
像是也在嘲笑她無知。
以為異想天開的長期計劃終于有了短期目标,沒想到這短期目标跟長期計劃本身一樣難以實現。
連江遠濱都啃下來了,辛桐沒想到,自己會居然是死在了江崇焰這裡。
她蔫了吧唧躺回床上,像一朵殘敗的花。
玻璃窗外天光已經大亮。暖黃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灑在女孩年輕幹淨的臉上,像一汪金色的淺灘。
她一動不動愣愣地發呆,瞳孔也跟着癡傻地沉寂。
臉側細小的絨毛在光明中白得透明。
她眼神毫無焦距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面積寬闊的花園,種滿名貴花卉。
辛文清喜歡植物,别墅每扇窗前都必須要能看到花園,一扇窗就是一副景,換一扇窗就是換一幅畫。
辛桐呆呆地看着窗台上的淺粉色的花朵。
龍沙寶石,極漂亮的藤本月季。一層一層,一片一片,就這麼盛大地、豔麗地開。不管旁邊是什麼環境,也不管周圍人看見自己會不會被驚豔得駐足,它不為炫耀,不為比較,就是這樣無所顧忌地開,它就是要開。
……
辛桐眼睫顫抖了兩下。
她瞥見鏡子裡自己眼下的烏青。回國以來一直都睡得不安穩,早出晚歸,從前每周一次的美容院也再也沒去過了,整個人都透着憔悴和不安。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可是辛桐啊,那個天塌下來都要開party的大小姐。
她就這麼狂妄,就這麼自由,躺的時候心安理得,争的時候也要樂在其中。
這世界怎麼了?
這世界有什麼了不起?
她生下來就是為了享受,為了玩樂。慘淡落敗是體驗,世俗成就她不屑。她隻是一株常青藤,一棵梧桐,一朵窗台邊的月季。她隻為了陽光和希望而生活。
世間條條大路通羅馬,難道她就隻有靠江家才可以嗎?
國内這麼多設計師,這麼多裁縫,跟誰學不是學?
她好歹也是森川集團大小姐,服裝行業處處是人脈。
隻要下定決心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天下無難事。
想通了這一點,辛桐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